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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的秋天,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闷热潮湿。空气中混合着珠江的水汽、路边小摊的锅气,还有各种电子元器件集市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塑料和金属气味。这是一座与古朴厚重的燕京截然不同的城市,充满了躁动的活力与喧嚣的商业气息。

在一条不算宽敞、但人流如织的临街小楼前,一阵短促而响亮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是一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小楼,墙皮有些斑驳,但门口刚刚挂上的、覆盖着红绸的牌子,却透着一股崭新的气象。

韩风和身穿灰色西装的林伯儒相视一笑,共同伸手,抓住了红绸的两角。随着红绸缓缓滑落,“风林科技有限公司羊城办事处”几个遒劲有力的铜字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下闪耀出沉稳的光芒。没有鲜花簇拥,没有锣鼓喧天,只有办事处内部寥寥数名成员,以及少数接到邀请、抱着观望或合作心态前来的本地合作伙伴在场。但此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清楚,这块看似不起眼的牌子,意义非同寻常。

之前在南下考察中结识的工程师李明,今天特意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只是尺寸似乎不太合身,肩部有些紧绷,下摆也略长。他仰头看着那块牌子,眼眶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红,嘴唇微微翕动。从之前那个郁郁不得志、几乎要被时代抛弃的国营厂技术员,到今天这个崭新科技公司办事处的技术主管,他的人生轨迹因为遇到了韩风而彻底改变。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心无旁骛、施展毕生所学的地方,一个能够让他触摸到技术前沿、安心做研究的平台。

“李工,”韩风转过身,微笑着向李明伸出手,“以后这边技术上的事情,采购元器件的质量把关,还有本地客户的技术支持,就多拜托你了!”

李明连忙用力握住韩风的手,他的手心因为激动而有些汗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韩总放心!我李明别的不敢说,在技术上一是一,二是二,绝不糊弄!一定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栋旧楼挂上了新牌,找到了新的方向和价值。

这个羊城办事处的架构简单而精干。除了被任命为技术主管的李明,还有林伯儒从香港公司调来的一位名叫孙伟业的业务经理,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微胖,脸上总是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校容,对羊城及周边城市的商业环境非常熟悉,负责对外联络、市场拓展和销售。另外,还有两名从燕京“风林科技”总部派来的年轻技术人员,小陈和小王,他们带着总部的技术标准和设备,负责售后维护和客户培训。

挂牌即是开工。几乎没有过渡期,业务立刻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业务经理孙伟业,拿着精心印制的“风林牌”收款机的宣传册和报价单,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开始频繁出入羊城和周边城市(如佛山、东莞)的百货商店、供销社,以及那些早期嗅到商机、规模较大的个体商户的店铺。他操着略带港味的广府话,热情地介绍着收款机如何提高效率、减少差错、让账目一目了然。南方地区商品经济意识觉醒得更早,市场活力远超北方,对于这种能提升管理水平的“新鲜玩意儿”,接受度很高。没过几天,办事处那部老式摇把电话就开始频繁响起,接到了不少咨询和意向订单,甚至有嗅觉敏锐的商户直接找上门来看样机。

技术主管李明则带着小陈和小王,一头扎进了羊城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电子元器件集市。这些集市隐藏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摊位上堆满了各种电阻、电容、集成电路芯片,其中不少是通过隐秘的走私渠道从港岛流入的。李明凭借着他扎实的技术功底和“斤斤计较”的专业眼光,在一堆堆看似杂乱的元器件中,为燕京总部甄别、采购那些急需的、质量相对可靠的集成电路和其他关键元件。他深知,这些元件的质量,直接关系到“风林科技”产品的生命线和声誉。同时,他也开始留意市场上出现的各种新型元器件,记录下它们的型号和性能参数,这些都是宝贵的一手信息。

这个小办事处,就像一颗坚韧的楔子,牢牢地钉在了南方这片火热而充满机遇的土地上。它不仅是“风林科技”的产品南下销售、抢占市场的桥头堡,更是韩风事业版图伸向海外、感知国际市场脉搏最前沿的触角。每一天,孙伟业带回的市场反馈,李明收集到的元器件信息和价格波动,乃至他们在茶楼饭馆听到的关于港岛最新电子产品动态、国际半导体巨头的技术新闻,以及南方沿海地区悄然兴起的“三来一补”等新的商业模式,都被仔细地整理、分析,形成一份份详实的简报,通过邮政渠道,定期发回燕京总部韩风的案头。

韩风站在办事处二楼的窗口,木质窗框有些腐朽,玻璃也带着污渍。他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息的自行车和偶尔驶过的货车,听着混杂着粤语叫卖声、汽车喇叭声的城市噪音,心中笃定。他知道,这个小小的办事处,其战略价值将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凸显。它是眼睛,是耳朵,是触手,更是未来向更广阔天地进军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