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储蓄所提了两百块钱，叶明翰带着温瓴直奔百货大楼。
卖自行车的柜台在一楼，十几辆崭新的自行车排在那儿，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非常非常巧合的是，宁星然也在。
还有上次在火车上，宁星然帮过的女孩孙巧，和宁星然公开的妻子苏招娣也在。
两人都在帮宁星然选自行车。
余光中留意到叶明翰两个人，宁星然朝他们看过来，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尴尬，接着一扯孙巧的手腕，“好了巧巧，我会在就近租一间房子，真得用不着买自行车。”
孙巧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可是星然哥哥，上次你在火车上救了我，我只是想表示一下心意。”
而且他在京市的时候就说过，最大的梦想，是买一辆自行车，载着媳妇儿去兜风。
她想帮他实现这个梦想！
宁星然一脸大义凛然，“上次在火车上，谁见了都不会不管的。我只是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罢了。”
温瓴听到这里，一阵反胃。
他们一家三口出行，没去别处，而是来了这里，目的应该很明确。
他要真不想买，难不成还是这两个女的架着枪，硬逼他来的？
这不是“既当表Z，又想立牌坊”是什么？
人家在上演一个知恩图报、一个施恩不图报，这边都不好意思过去打扰。
叶明翰朝宁星然点头示意，揽着温瓴的肩膀往前推了推，“来媳妇儿，自己挑一辆。”
其实现在的自行车，样式颜色都差不多一样。
分两种：一种是二八大杠，一种是二六大杠。
二八大杠比较厚重，高大。
二六大杠比二八大杠的轮毂稍小那么一点点，整体显得苗条秀气许多。
因为车体更轻便，女性大多都选择二六自行车。
温瓴看的就是这种。
这个时代的货品，质量还是相当靠谱的。
温瓴指着其中一辆，“就这个吧。”
售货员连忙将那辆自行车推出来，放在空地上，“同志，这自行车质量，你只管骑，载个两三百斤没一点问题。而且咱这个自行车，链条全包，不怕锈。”
说着啪啪拍了拍车座，“你听听这声音，多结实。”
叶明翰接过来，晃了晃把，又试了试手刹、脚刹和车锁，整个人压在车座上，用力摁了摁，立马拍板，“行，就这辆。”
售货员喜笑颜开，态度热情的不得了，“二六自行车165，一张工业券，一张自行车购买票。同志是给自己媳妇儿买？一看你们两个，都是有福气的，特别般配。”
叶明翰听开心了，付钱付得特别豪气，“谢谢同志。”
售货员帮忙把自行车车把和横梁上的包装纸清理干净，又拿抹布擦了一遍。
整辆自行车漆面油亮，斜梁铁质标签上的金色凤凰正展翅高飞。
自行车自带车锁。在车座下方，有个小小的圆形车锁，钥匙就挂在上面。
叶明翰又到旁边的五金柜台，买了一条铁链子和一把锁。
两人买完，叶明翰问旁边的宁星然，“宁同志，你们，再看看？”
宁星然笑了笑，没说话。
叶明翰指了指外面，“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自行车链条与齿轮摩擦的声音，像春雨落在麦田里，沙沙作响。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百货大楼。
那边人一离开，宁星然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看也没看孙巧，扭头就往外走。
孙巧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连忙追了上去，“星然哥哥，那自行车，还买不买？”
卖自行车的售货员撇了撇嘴，故意大声说：“一个男人靠女人给买自行车，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没钱就不要骑，装什么大瓣蒜呢？”
旁边的售货员也都凑了过来，指着三人嘀嘀咕咕，“这三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哥哥不像哥哥，妹妹不像妹妹的。”
“不说那男的和另一个女的是夫妻吗？怎么还带着一个？一看这两个女的对男的眼神就不对。”
一个胖胖的售货员挤过来，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这男人长得真好看，不会是这两个女的……”
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养的吧？”
卖自行车的售货员倒吸一口气，“那不是耍流氓吗？！”
一群娘们说话不注意，根本不忌讳被当事人听到。
宁星然铁青着脸，憋着心里那股无名火，一直冲出百货大楼，才郁闷地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气冲冲地说：“我说我不买不买，你非要来。这下可好，让别人怎么看我？”
孙巧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可我只是……”
苏招娣连忙打圆场，“星然哥哥，巧巧也是好意。”
又对孙巧说：“妹妹，刚才星然哥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冲你发火的。”
她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我总觉得，刚才买自行车的人，才不怀好意，故意让星然哥哥难堪。”
“叶家是什么人家？不需要努力，就比星然哥哥强上一大截。星然哥哥什么都没有，现在混得也不比他们差。”
“他那么要强，那么努力，明明比那些人优秀得多，还要被他们羞辱……”
宁星然神色怅然，“好了招娣，你别说了。我吃点苦、受点委屈，没什么的。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一定会让你……”
他看了看苏招娣，又看看孙巧，“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孙巧的脸瞬间红透了。
心里的幸福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泡，闪着七彩的光。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宁星然，温柔地说：“星然哥哥，你是个好人，她们只是不了解你，所以才会诋毁你。”
她说：“我现在已经是电影制片厂的员工，一个月工资三十块钱呢。星然哥哥救过我，我也想帮星然哥哥实现自己的理想。”
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一股脑塞进宁星然手里，“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到，不知道世人眼里偏见这么大。这些钱和票，星然哥哥自己去买辆自行车，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等宁星然推拒，她立刻又说：“星然哥哥如果不要，那就是瞧不起我、不喜欢我了……”
后面几个字，因为害羞，声音又轻又细，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宁星然的心。
宁星然温柔地看着她，握住手里的钱，“好，既然是巧巧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等我赚了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孙巧脸色红透，含羞带怯看了宁星然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旁边有人经过，只顾震惊地看着奇奇怪怪三人组，结果一脚踢在台阶上，差点飞出去：老天爷，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