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雷厉风行,当即就要更衣备车,准备入宫面圣。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书房门槛的瞬间,陈平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主上,请稍安勿躁。”
林婉儿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陈平,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与急切。
“陈先生?此事关乎沿海万千生灵,刻不容缓,还有何需要犹豫?”
陈平快步上前,拱手一礼,神色依旧冷静,但眼神中闪烁着深思熟虑的光芒。
“主上,正因此事干系重大,牵涉层面过高,我们才更需要谋定而后动,商讨一个万全之策。”
他示意林婉儿回到书房内,同时轻轻掩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主上请想,陛下是何等样人?”
陈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雄才大略,亦多疑善虑。此前查账、丹药风波,陛下虽未重惩我林府,但忌惮与敲打之意,已然明显。”
“此刻,若我们贸然带着鲛人长老,以‘远古海兽苏醒、浩劫将至’这等近乎神话般的理由前去觐见……”
他微微一顿,看着林婉儿的眼睛。
“陛下会作何想?”
林婉儿眉头微蹙,瞬间明白了陈平的意思。
“先生是担心……陛下会认为我们是在危言耸听,借机生事?或者,是鲛人一族为了自身利益,夸大其词,甚至……是我们林府与鲛人合谋,意图借此掌控更多海上权柄?”
“正是!”
陈平重重点头。
“空口无凭,仅凭鲛人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于陛下,尤其是这等耸人听闻之事。若陛下不信,我们不仅白跑一趟,反而会加深陛下对我们的猜疑,认为我们行事浮躁,不堪大用。”
“即便陛下将信将疑,愿意派人探查,届时主导权也必然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派出的人员、舰船,皆由陛下钦定。我们林府,最多只能从旁协助,甚至可能被排除在外。”
“如此一来,我们不仅无法有效应对危机,反而可能失去先机,处处受制。”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平的分析,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因急切而产生的冲动。
确实,她低估了皇帝的多疑,也高估了“远古海兽”这种说辞在朝堂上的可信度。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陈平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早已胸有成竹。
“主上,我们需将此事,从一个‘跨国援助’和‘虚无缥缈的传说’,转变为一个‘迫在眉睫的国家安全威胁’。”
“关键在于,将陛下,将整个云煌王朝的利益,与我们捆绑在一起!”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以指代笔,虚划起来。
“首先,弱化传说,强调现象与危害。”
“面圣时,不必过多渲染‘远古海兽墟’的传说,那太过玄奇,易惹人质疑。我们要重点陈述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可被观测和验证的异常现象——”
“巨大漩涡吞噬海床、海底火山异常喷发、剧毒物质污染海域、鲛人聚居地被毁、族人伤亡……”
“这些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灾难!足以证明深海区域出现了巨大变故,其引发的海啸、风暴、航路断绝、渔业受损,将直接威胁云煌漫长的海岸线、刚刚兴起的海运贸易、以及沿海数百万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林婉儿眼睛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将‘协助鲛人调查远古海兽’,转变为‘为云煌海疆安全,探查深海异变源头,评估威胁,提前预警’?”
“不错!”
陈平赞许地点头。
“其次,主动请求朝廷主导,我们甘居辅助。”
“向陛下陈情,此等涉及国本安危之事,非林府一家之力所能承担,恳请朝廷(水师)派出力量支援,组成联合调查舰队。”
“我们林府,愿意提供熟悉海况的导航员(汐)、部分精锐船只和经验丰富的船员,全力配合朝廷行动,并将所有探查结果,如实上禀。”
“此举,既显示了我们的忠诚与大局观,避免了‘擅启边衅’或‘私蓄力量探查敏感海域’的嫌疑,又能确保我们的人能够参与其中,掌握第一手情报。”
林婉儿彻底明白了陈平的策略。
以退为进,借力打力。
将可能被质疑的“私事”,巧妙包装成不容推卸的“国事”。
将可能被猜忌的“独立行动”,转变为彰显忠诚的“协同合作”。
“最后,准备详实证据,增加说服力。”
陈平继续道。
“请汐协助,尽可能从鲛人那里,获取更多关于异常区域位置、规模、能量等级的数据记录,哪怕是粗略的草图也好。”
“同时,让我们的人,紧急整理近几个月沿海各州县上报的、所有关于异常海况、气候反常、渔业波动的记录,寻找佐证。”
“有数据支撑,有鲛人证言,有沿海现状佐证,再由我们林府以‘担忧国事’为由提出,陛下重视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林婉儿听完,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急切和一丝不安尽数消散。
陈平的谋划,环环相扣,不仅考虑了如何说服皇帝,更考虑了如何在后续行动中为林府争取最有利的位置。
“先生深谋远虑,婉儿不及。”
她由衷叹道。
“就依先生之计。我们即刻准备,务求在面圣时,一举功成!”
陈平躬身。
“主上明鉴。属下这就去安排,调阅沿海记录,并与汐沟通,获取更多细节。”
林婉儿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但这一次,眼中已没有了慌乱,只有沉稳与决断。
深海危机,是挑战,也或许是另一个契机。
一个让林府在皇帝心中,从“能创造财富的利刃”,转变为“能守护国本的坚盾”的契机。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成功地将皇帝,将整个云煌王朝,拉上应对这场危机的同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