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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这三个字，像一枚无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赵德明最后的神经。
它没有魏征之前拿出的那些证据那般有形，没有转账记录的冰冷数字，也没有古董照片的直观冲击。但这三个字，却蕴含着一种无形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恐怖力量。
小会议室里那盏白炽灯的光，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惨白刺眼。赵德明感觉自己的听觉出现了短暂的失聪，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咚咚”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他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总是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定制西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表，比江州市很多小企业一年的利润还要高。他从不以官职示人，但省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话，有时候比他父亲的红头文件还好用。
他想起了一次在京州最顶级的会所里，那位不可一世的“林公子”只是因为一个服务员上错了酒，就笑着拿起一瓶价值六位数的罗曼尼康帝，从那个服务员的头顶，慢条斯理地浇了下去。整个过程，他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迷人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是一片漠然的冰川。
而当时，自己就坐在他对面，陪着笑，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记忆里。他知道，李明杰是“林公子”在江州最重要的钱袋子，而自己，不过是偶尔能分到一些残羹冷炙，负责帮忙打打掩护的看门人。
现在，魏征问他，认不认识“林公子”。
这已经不是在问一个问题了。这是在给他递上一把刀，问他，是选择割开自己的喉咙，还是选择用这把刀，去捅向那头他连仰望都不敢的猛虎。
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像一张挣脱不掉的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像是撒了一把沙子，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不……”
他想说“不认识”，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魏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知道任何谎言在对方面前都如同儿戏。在这种级别的较量中，撒谎是最低级，也是死得最快的一种选择。
魏征没有催促，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他给了赵德明足够的时间，去体会那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绝望。他知道，有些防线，需要让它自己从内部崩溃。
赵德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但这肉体上的疼痛，却远远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完了。
无论他怎么选，他都完了。
交代，是背叛，以林家的手段，他下半辈子，甚至他的家人，都将在无尽的恐惧中度过。不交代，是抗拒组织调查，罪加一等，他现在就会被钉死在这里。
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许久，他紧绷的肩膀，像被抽掉了最后一根筋骨，猛地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里的那点侥幸和挣扎，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我交代。”
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的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李明杰……是林副书记的儿子，林远山在江州的……白手套。”
……
同一片天空下，江州市纪委，丁凡的办公室。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冬日的风卷着几片枯叶，在窗外打着旋。
丁凡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gao的茶，目光却并未聚焦在窗外的萧瑟景致上，而是仿佛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望向了更远的地方——省城。
李明杰被省纪委专案组直接从常委会上带走的消息，像一场八级地震，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传遍了市委大院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惶恐和猜测。
丁凡的内心，却平静如水。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将那本账本直接送到省委书记的案头，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下得最险，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他赌的，是陈延川书记作为封疆大吏的魄力和决心。
他赌赢了。
【叮！扳倒江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李明杰，其贪腐行为对社会造成巨大危害，综合评定为A级罪恶。】
【奖励正义值：点！】
【当前总正义值：点。】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是他这场豪赌赢得的战利品。两万多点的正义值，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足以让他将调查的触角，伸向过去根本无法企及的层级。
丁凡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意念微动，调出了赵德明的个人信息。
【目标：赵德明】
【职务：省纪委副书记、省委巡视组组长】
【回溯所需正义值：8000点】
这个数字让丁凡微微挑眉。一个省纪委副书记，回溯的消耗竟然比一个实权在握的市委常委还要高。这说明，赵德明所处的位置，或者他牵扯到的事情，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
“消耗8000点正义值，对赵德明进行深度回溯，重点关联其与李明杰案的利益网络。”
【正义值消耗中……回溯开始……】
丁凡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巨大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无数的线条和节点在飞速闪现，最终，所有的线索都像百川归海一般，指向了一个名字。
一个让他瞳孔猛然收缩的名字。
【林远山】
【职务：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
在这张关系网的中心，林远山的名字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而赵德明，只是从这个中心节点延伸出去的一条并不算最粗壮的支线。
系统画面继续流动，一幕幕属于赵德明的“秘密”在丁凡眼前播放。
他看到，五年前，时任省纪委某室主任的赵德明，在一个饭局上，经人引荐，第一次见到了林远山。饭局上，赵德明极尽谦卑，投其所好，给林远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他看到，赵德明通过各种渠道，将自己包装成林远山的“忠实拥护者”，在几次省里的人事变动和政治风波中，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林远山这一边，为他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终，在林远山的一次关键提名下，赵德明成功上位，坐上了省纪委副书记的位子，被彻底打上了“林系”的烙印。
而李明杰，则是林远山早就布置在江州的一颗重要棋子。他负责利用职权，将江州最优质的资源，如土地、项目、资金，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林远山的儿子——林公子所掌控的那些空壳公司，为其家族积累了惊人的财富。
这一次，省纪委巡视组进驻江州，林远山之所以点名让赵德明带队，其真实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反腐巡视。
一是为了敲打江州市里那些不听话的势力，巩固“林系”在江州的统治力。
二是为了给李明杰保驾护航，利用巡视组的权力，帮他扫清一些政敌，让他未来能更进一步，甚至接任市长。
赵德明，从头到尾，都只是林远山派来执行任务的一条狗。
看到这里，丁凡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德明在拿到自己匿名递交的、关于李明杰亲信的举报信后，会选择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本足以一击致命的账本，绝对不能交到赵德明的手里。
因为，那根本不是举报，那是把刀递给仆人，让他去杀自己的主人。
丁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原本以为，扳倒一个李明杰，就能在江州打开一个缺口，为自己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捅马蜂窝。
他是在用一根小木棍，去捅一头沉睡的史前巨鳄的眼睛。
李明杰的倒台，对林远山而言，不只是损失了一个钱袋子那么简单。这相当于在他的势力范围的核心地带，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更是政治上的奇耻大辱。
一个省委副书记，在自己的地盘上，连自己的心腹都保不住。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对他权力的威信，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丁凡几乎可以想象，此刻远在省城的林远山，在得知李明杰被专案组带走后，会是何等的雷霆震怒。
而他，丁凡，这个搅动了风云的幕后黑手，必然会成为林远山第一个要清除的目标。
一场来自省级层面的，他目前完全无法抗衡的绞杀，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丁凡脑海中的系统画面，突然切换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视角。
那是一个装修得古朴典雅、充满权势威严的办公室。
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他就是林远山。
他刚刚挂断一个电话，脸上那副儒雅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到极点的冰冷。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摔东西。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但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仿佛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怒火给点燃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许久，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部加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林远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江州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沉稳的声音：“听说了，书记。很突然，是省委陈书记亲自下的命令。”
“陈延川……”林远山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李明杰是个蠢货，被人抓住了把柄，死不足惜。但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口气，我咽不下。”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一条在暗中吐信的毒蛇。
“给我查！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那个躲在背后捅刀子的人，给我挖出来！”
“我不管他是谁，有什么背景。”
“我要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安安静静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