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陈浪几乎没怎么合眼。
前哨站的灯光彻夜通明，走廊外惩戒庭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像是敲在人心头的倒计时。
他反复检查着墨菲送来的那套防护服，材质特殊，带有微弱的能量屏障，能一定程度上抵御虚空腐蚀和精神污染，但也就仅限于“一定程度”而已。
配套的还有一把制式能量手枪，几个能量匣，一个基础医疗包，一个信号发射器——与其说是装备，不如说是最低限度的保障和监视工具。
山魈在天亮前悄悄摸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老板，搞不到什么好东西。惩戒庭把那几个军械库看得死死的。就弄到几把高周波匕首，还有这个。”他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像是老式怀表一样的金属物件，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是什么？”陈浪接过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从以前驻守这里的一个老油条那儿换来的，说是叫‘扰流器’。”山魈压低声音，“启动后能小范围干扰低级诡异的能量感知，但对玄级以上的效果就不好说了，而且持续时间很短。他说关键时候能争取几秒钟逃命时间。”
陈浪掂量了一下这玩意，聊胜于无吧。“谢了，兄弟。我们进去后，外面就交给你了。机灵点，情况不对就想办法撤，别硬扛。”
山魈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老板，你们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惩戒庭的目的不单纯。”
天色蒙蒙亮时，郑芊花已经勉强能下地行走，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里的决绝让她撑着一口气。小霜则安静地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颗珠子，冰蓝色的眼睛望着窗外逐渐褪去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点整，三人准时来到三号机库。这里已经聚集了一队人。六名全身覆盖白色轻型动力盔甲、手持重型脉冲步枪的惩戒庭精锐士兵，站得如同雕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带队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肩章上有两道银杠，眼神锐利得像鹰。
墨菲也在，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技术员，带着几个装满仪器的箱子。亚诺审判官站在一架小型垂直起降运输机旁，正看着光屏上的最后数据。
看到陈浪三人到来，亚诺抬了抬眼皮，没什么表示，只是对那个带队军官点了点头。军官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金属质感：“我是灰鸮小队队长，代号‘铁砧’。此次行动由我指挥。你们三位，跟上队伍，进入运输机。一切行动听指挥，擅自行动者，后果自负。”
他的目光扫过陈浪，尤其是在小霜和虚弱的郑芊花身上停留了片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显然对带上这三个“拖油瓶”极为不满。
陈浪没理会他的态度，只是默默打量着这支小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那股子惩戒庭特有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味道隔着盔甲都能闻到。
众人依次登上运输机。机舱内空间不大，陈浪三人被安排坐在靠后的位置，几乎紧挨着那几个技术仪器箱。铁砧和他的队员坐在前面，沉默不语，只有盔甲伺服系统偶尔发出的微弱嗡鸣。
运输机平稳起飞，穿过前哨站的能量护盾，朝着迦楼罗禁区的方向飞去。舷窗外，是被污染的大地，扭曲怪异的植被，以及远处那片令人不安的、能量混乱的天空。
飞行过程很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墨菲坐在陈浪斜前方，似乎在闭目养神。
陈浪碰了碰旁边闭眼假寐的郑芊花，用极低的声音问：“感觉怎么样？”
郑芊花睁开眼，轻轻摇头：“还好。就是越靠近……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强。”
小霜则一直看着舷窗外，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珠子。
突然，运输机轻微颠簸了一下，似乎是穿过了某个能量紊流区。就在这一瞬间，陈浪感觉到坐在前面的墨菲，手指似乎极其快速地在膝盖上的数据板上敲击了几下。
几乎同时，陈浪感觉自己手腕上那个廉价的、用来替代手机看时间的手表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原本显示时间的屏幕，变成了一行极小的、瞬间闪过的乱码，然后立刻恢复了正常。
陈浪的心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墨菲，后者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是墨菲？他用了某种方式，绕过惩戒庭的监控，给自己传递信息？那串乱码是什么？
陈浪努力回忆着那瞬间的图案，但因为太快太模糊，根本记不清。他尝试着悄悄摆弄手表，却发现它就是块最普通的电子表，没有任何异常。
运输机开始降低高度，广播里响起飞行员冰冷的声音：“即将到达目标区域上空，准备索降。”
铁砧站起身，开始下达指令：“检查装备！准备连接索降扣！到达地面后，立刻建立防御阵型！”
士兵们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
陈浪帮郑芊花检查了一下防护服的密封性，又把小霜拉到自己身边。他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一片焦黑荒芜的山地，以及那个如同怪兽巨口般敞开的、被炸开的地堡入口，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那信息是什么，这鬼地方，已经到了。
运输机悬停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舱门打开，强烈的气流灌入机舱。一根根索降绳抛下。
“灰鸮小队，依次索降！”铁砧第一个抓住绳索，利落地滑了下去。
士兵们紧随其后。
“你们三个，跟上！”一名士兵回头对陈浪他们喊道，语气不耐烦。
陈浪拍了拍小霜的肩膀：“丫头，怕不怕？”
小霜摇摇头，眼神里反而有点好奇。
“抓紧绳子，跟着爸爸。”陈浪帮她固定好索降扣，然后看向郑芊花，“能行吗？”
郑芊花咬咬牙，抓住绳索：“没问题。”
陈浪最后一个滑下。双脚踩在松软焦黑的地面上，一股浓烈的硫磺和腐臭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即使隔着防护面罩，也让人一阵反胃。
灰鸮小队已经迅速散开，占据了入口附近的有利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幽深的地堡入口和四周。铁砧正在和已经降落的墨菲以及技术员说着什么。
陈浪抬头，看着那架运输机重新爬升，在空中盘旋警戒，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至少退路还在。
他环顾四周，这里显然经历过高强度能量的洗礼，岩石都琉璃化了。地堡的合金大门被暴力破开，扭曲变形，边缘还残留着能量灼烧的痕迹，应该是惩戒庭侦察艇的杰作。
墨菲和技术员开始操作仪器，对着地堡入口进行扫描。
“能量读数混乱，有强烈的虚空残留，还有……另一种未知波动。”一个技术员报告道，声音有些紧张。
铁砧点点头，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率先进入地堡入口，枪上的战术手电射出的光柱刺破黑暗。
“保持队形，跟进！”铁砧命令道，然后看向陈浪三人，“你们，走中间。”
陈浪拉着小霜，搀着郑芊花，跟在士兵后面，踏入了这片几十年前的人间炼狱入口。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幽深冰冷的通道中回荡。空气中那股腐朽和死寂的味道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郑芊花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身体微微发抖。
“怎么了？”陈浪低声问。
“这味道……我好像……闻过……”她的声音带着恐惧，“是……实验室……培养液的味道……”
陈浪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找对地方了。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拳头示意停止。
“报告队长。”士兵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前方通道发现异常……有……血迹。尚未凝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铁砧快步上前，手电光柱聚焦。果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有一道清晰的、拖拽式的暗红色血迹，一直延伸向通道深处的黑暗。
血迹的尽头，似乎有一小团模糊的黑影，在手电光线下微微反光。
铁砧示意了一下，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枪口拨弄了一下那团东西。
那是一件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沾满血污的白色制服——惩戒庭侦察小队的制服。里面是空的。
士兵的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只有衣服……”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那个袭击了侦察兵、并穿走了梵天派制服的未知诡异，它在这里剥掉了受害者的衣服？它想干什么。
突然。
咔嗒。
一声轻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众人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
瞬间，所有枪口齐刷刷地抬了起来，指向声音来源。
通道里死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