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真沿着长长的回廊，由李红衣领着，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衣衫湿了个半透，才到了观霞楼的大门口。
只这短短几百丈的一段路，李红衣便觉出观澜与虚真的不同。观澜与李红衣一同下山时，李红衣出于谨慎，总是先行在她之前，而观澜则总是要快行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而虚真却不然，她小心谨慎地跟在李红衣身后，总是保持一定距离，绝不多出半步。
观霞楼门口有一层结界，非请难入。李红衣与虚真站在门口等待敏柔来传。虚真心中惴惴，百年前，霞钺仙尊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她，而她却陷入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明知是执念，却摆脱不了，虚真常常怀念与妙缘一起的日子，时而也很羡慕妙缘，她总归是比她强出许多，自己跳出了对霞钺的执着。
虚真忍了又忍，终是开口道：“红衣仙医，仙……他……是真的愿意见我吗？”
李红衣转身，直视她的惊世容颜，停了好几息，才道：“的确是楼主的意思。”
“他是怎么说的？我想知道他的原话。”虚真还是不敢确定，霞钺真的愿意见她。
李红衣迟疑了片刻，道：“楼主说，该来的都会来，躲也是没用的，索性都见了吧。”
虚真这才稍稍放了心，由敏柔领着，入了观霞楼。
李红衣本有几句话想对虚真说，却又觉得这些话与自己身份不符，最后还是三缄其口，与她拜了礼，便匆匆离开。
观澜心头记挂着虚真去见霞钺这事，心情那叫一个低落，出了虚真住处，不知游荡到哪里，随便选了花园一处凉亭坐下，静静端坐着，似乎在等什么。
离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爬到观澜跟前，关切道：“仙子娘娘，你刚刚不是跟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争辩吗？你的气势强上对方百倍，按理说，你不会输的呀。”
观澜被他这样一说，更加颓废，懒洋洋自嘲道：“连你都看出我输了？”
“不是，仙子娘娘，观霞楼里的楼主，是你夫君吧？跟你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是个冒牌顶替你的人吧？”离风发挥他天马行空地想象，刺探道。他被霞钺废去修为，放归妖罩山，正是霞钺长月宫选妃之际，那时就已经十分明显，霞钺仙尊偏心这位观澜仙子的嘛。
夫君？观澜为这陌生字眼惊诧了一瞬，除了没有正式成婚，她与霞钺，似乎夫妻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只是，没有恩爱夫妻该有的情愫。
也不知为何，观澜心头堵得慌，正想要找个人一吐为快，于是，她道：“真正跟楼主成婚的，是虚真，不是我。这样让你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我居然是那个理直气壮的人。”
“娘娘，若你是一般人，我定然会说，你这般美貌，是个男人见着你都会心动，大可以祸害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你何苦挑别人的夫君下手呢？但我又觉得，就凭虚真跟你长着一样的脸，你们这关系，就不简单。”
观澜被他的话逗得一通苦笑：“祸害天下任何一个男人？这个说法有点儿意思。你不是一心想要得道成仙吗？成仙最快的办法，就是斩断情根，一心求道。”
“娘娘修行万年，难道，还没断了情根？那要我说，实在可惜，我若如你这般有个万年寿数，何必跟这红尘里蹉跎？修为早就登峰造极了。”离风不解道。
“按你的意思，我可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惭愧了。”观澜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从心海处断了情根，做得比天下所有宁愿斩断情根的人都要狠绝，为何还是在这万丈红尘中脱不开身。
“娘娘，你平日做事也是这般犹豫的吗？若你下定决心，要去祸害锁妖楼楼主，那楼主注定是你的囊中之物，若你不想，谁也拦不了你，但你这忽左忽右的，到底是为哪般呢？”离风追问道。
观澜再次垂下脑袋，头疼道：“楼里那位大人，我欠了他的情，刻骨铭心的那种，如果不还，我走不出这座幽州城，也不知心往何处……”
“那你便去还他，他要你怎么还，你就怎么还，这有什么好苦恼的？”离风直言道。
“那要是他不让我还呢？就这样，一刀两断，各不相干……”观澜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一种情况。她对霞钺的好，领悟得太深了，经过诛仙台一事，他大约已经彻底看清了她的无情面目，再要如何一往情深，就只剩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就此放手，不再强求。
“那你就一走了之，在心里发个毒誓，从此以后，哪怕心里念他一次，就算你输。”离风还不太相信，世间会有男子会主动忽略掉眼前女子的投怀送抱。
“如果我走了，就会回到我之前的老路上，弑神复仇，倾覆三界。”观澜轻描淡写道。
离风可不敢将她的话当笑话听了去，他瞠目结舌道：“仙子娘娘，你……你……你是说，如果你不谈这个恋爱，得不到这个男人，你就要毁了这个三界，的意思吗？这也太癫狂了吧？”他是真想骂她一句，你这个无耻变态，但他实在不敢。
观澜明知他会错了意，但经由他这般描述，听起来好像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照你的意思，楼主大人可是个关键人物呢，一旦拥有他，连我这样的大魔头，恐怕别无所求了。”
冷静一想，观澜不禁打了个寒颤，如若要与霞钺修成正果，霞钺对仙界、对元神止、对白月的态度，她必然要顾及，她这仇最后能报成什么样子，很难预判。那么，为救她而逝去的玉主族人们，她又该如何交代呢？
哪怕百年过去，原本摆在那里犹如一团乱麻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她与他一直都处在这个困局之中。
“娘娘，若真是这样，你可千万要将楼主拿下，这三界太平，您不稀罕，我可太稀罕了，牺牲楼主一人，就可救天下苍生，这么划算的买卖，此生不容错过！”离风虽然不曾经历过万年前的仙魔混战、生灵涂炭，但他知道，如若混战又起，太平不复，专心修炼的好时光肯定是没有的。像他这样的小妖，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哪个急需妖灵的大妖的手里。
观澜只是笑而不答，在没有亲眼见到霞钺仙尊之前，任何情况，她都不敢多想。
她只自言自语道：“的确，若是他，倒真似乎一旦拥有，别无所求。”
离风见她心绪稍好，便忍不住询问，今日早上在城主府中，她对城主夫妇一语，他听起来平平无奇，而城主夫妇却瑟瑟发抖，他猜测是观澜用了什么法术，却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法术能让言语入心。
“没想到你如此心细，既然你问了，我便如实答。那是幻术。我对他们说这话时，将他们拉入一个幻境，让他们几近真实地体会一把他们可能面临的情况，如此一来，身临其境，好像事情真的发生一般，他们自然会吓得瑟瑟发抖。”观澜解释道。
“仙子娘娘，你，你能教我吗？这个幻术！”离风激动不已，趁热打铁道。
观澜略微一想，便道：“也罢，你这样的小妖精，生存才是第一要义，有这个法术，关键时刻或能救命。”
她二指汇聚，在离风的额头上一点，三言两语便把口诀教给了他，但不忘叮嘱道：“幻术口诀虽然简单，但幻术要成功，关键在于对人心的把控，不同的人害怕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幻术的效果自然也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