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江水寨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胜利的喧嚣却已沉淀为有序的忙碌。缴获的物资正在清点，俘虏被集中看管，伤者得到救治。凌风站在水寨最高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再次投向东南方那片被灰绿色瘴气笼罩的死亡地带。首战告捷的振奋，丝毫未能冲淡他眉宇间的忧色。
“堡主，”李全忠大步走来，身上还带着厮杀后的血气，“寨子基本控制住了。缴获比预想的还多，光是完好的渔船就有二十多条。洪清泉那厮怎么处置？”
凌风收回目光，语气果断：“押回铁山堡，严加看管。此人还有些用处，至少能从他嘴里掏出些关于其他寨子，尤其是东南那位的底细。”他顿了顿，问道，“刘寨主和释大师那边情况如何？”
“刘义虎正在清扫陆路残敌，确保退路无忧。释大师带着僧兵在超度亡魂，安抚俘虏。”李全忠答道，随即压低声音，“堡主，是在担心云娜姑娘和华文书？”
凌风默然点头，望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沼泽，沉声道：“毒龙江易取，人心难安。华庆明生死不明，云娜深入险地，我这心里，实在难以踏实。”他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此地由你全权负责，尽快完成肃清和物资转运。我要立刻返回铁山堡，等待东南方的消息。”
……
与此同时，东南沼泽深处，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云娜半蹲在地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丛被压弯的、叶片边缘带着暗红色血迹的蕨类植物。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是最老练的猎手。在她身后，十名队员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注视着迷雾重重的四周，手中紧握着涂抹了防瘴药粉的布巾掩住口鼻。
“这里的痕迹很新，不会超过一天。”云娜低语，声音在寂静的沼泽中几乎微不可闻。她指向泥地里一个几乎被积水淹没的、模糊的脚印轮廓，“他受伤了，左腿着力很轻，步伐踉跄。”
一名队员在不远处的泥沼边，用刀尖小心翼翼地从一截枯木的裂缝中，挑出了一小片深色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布料纤维。“队长，看这个。”
云娜接过，凑近眼前仔细观察，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除了泥腥和腐殖质的气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铁山堡衣物特有的染料味道，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华庆明身上常带的墨锭清香。
“是他！”云娜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随即被更大的忧虑取代。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说明华庆明的状态已经差到无法完美隐藏行踪，这对于一个正在被追捕的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加快速度！他就在前面不远！”云娜起身，循着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痕迹，带领小队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搜索。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既希望能尽快找到同袍，又害怕找到的是不愿看到的结局。
而在他们前方约数里之外，一片更加浓密的、散发着恶臭的芦苇荡中，华庆明正蜷缩在一个浅水坑里，只露出鼻孔和眼睛。冰冷的泥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麻痒，高烧让他浑身滚烫，视线模糊不清。追兵的呼喝声似乎暂时远去了，但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到了极限。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刻有“华”字的私人印章——这是他最后的身份凭证，也是留给可能找到他的人的最终线索。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印章死死按进身旁一株较为坚韧的芦苇杆的底部，确保它既隐蔽，又能在特定角度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意识开始涣散。耳边仿佛响起了家乡的流水声，母亲的呼唤声……就在这时，极远处，似乎传来了与沼泽惯常声响不同的、细微的枝叶摩擦声。
是追兵，还是……
华庆明用意志力强行拉回一丝意识，庆明侧耳倾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希冀之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彻底沉沦于黑暗之前，任何一点异响，都可能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