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裹着寒意，打湿了城西的荒路。沈砚和清玄披着蓑衣，踩着泥泞往仓库去时，天边只余一点残月，被云层遮得忽明忽暗，连周遭的树影都显得张牙舞爪。
“哥，就是这儿了。”清玄压低声音，抬手往前指。不远处立着座青砖灰瓦的仓库，墙头上爬满了枯藤，大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锁上还挂着“王记商行”的木牌，在风里晃得吱呀响。
沈砚借着月光打量四周。仓库挨着废弃的河道，除了几棵老槐树，再无遮挡，确实偏僻得很。他绕到仓库侧面，那里有扇小窗，窗棂朽得厉害，轻轻一推就晃了晃。
“我先上去看看。”清玄身形轻捷，踩着墙根的砖石一跃，就攀住了窗台，拨开窗纸往里瞧。里头黑沉沉的，只能隐约看见堆着些木箱，层层叠叠摞得老高，倒真像囤货的样子。
“怎么样？”沈砚在底下低声问。
“都是木箱，瞧不清里头是什么。”清玄缩回头，指尖沾了点窗台上的灰，“灰不厚，像是常有人来。”
沈砚眉头皱了皱。王记商行主营粮食，按理说该把货囤在离码头近的仓库，何苦往这偏僻地方运？他走到大门前，指尖碰了碰那把大锁，锁芯是新换的，与旧门格格不入。
“试试能不能弄开。”沈砚往后退了退。清玄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三两下就探进锁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两人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脂粉香飘了过来。清玄随手点亮带来的油纸灯，昏黄的光晕里，那些木箱的轮廓渐渐清晰——箱子上没贴任何标记，倒是墙角堆着些拆下来的绸缎边角料，颜色鲜亮，看着像是林氏布庄当年常卖的料子。
“哥，你看这个。”清玄蹲在一个半开的木箱前，拿起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个“林”字，边角被磨得光滑，正是林氏布庄用来标记货箱的牌子。
沈砚心口一沉，伸手掀开旁边一个木箱的盖子。箱子里铺着层软布，布上放着几个描金漆盒，打开一个，里头竟是支翡翠簪子，水头足得很，簪头雕着朵完整的莲花，与林小姐那半块玉佩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林小姐的东西。”沈砚指尖发紧。当年林小姐及笄，林伯父请最好的匠人打了这支簪子，她宝贝得紧，日日插在发间。
清玄又翻了几个箱子，有绣着金线的披帛，有镶着珍珠的耳环，全是当年林氏布庄为富家小姐定制的珍品，怎么会跑到王记商行的仓库里？
“不对。”沈砚突然按住清玄的手，侧耳听着，“外面有动静。”
清玄立刻吹灭油纸灯，两人闪身躲到堆得最高的木箱后面。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有些耳熟。
“……那老东西嘴硬得很，打了三天都不肯说账本藏哪儿了。”
“急什么？王掌柜说了，只要把林氏那些旧账找出来，连带着沈砚那小子一起扳倒，这城西仓库以后就是咱们的了。”
“也是，当年一把火烧了布庄，本以为能绝了后患，谁知道沈砚这几年越来越碍事……”
脚步声渐渐近了，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沈砚看清了来人的脸——是王启山身边的两个跟班，常跟着他出入商行。
躲在暗处的清玄攥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原来当年的火真是人为的，还跟王启山有关！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跟班突然往木箱这边看了眼：“刚才是不是有灯亮？”
另一个跟班嗤笑一声：“你眼花了吧？这鬼地方除了咱们谁会来？赶紧搬完这箱就走，夜里冷得很。”
两人说着，就走到墙角去搬箱子。沈砚趁他们弯腰的功夫，对清玄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往后门挪。后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是那两个跟班发现了被打开的木箱。
“不好！有人来过！”
“追！别让他们跑了！”
沈砚拉着清玄就往荒路上跑，夜雨又大了些，打在脸上生疼。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还夹杂着呼喊。
“往河边跑！”沈砚低声道。废弃的河道里堆着不少碎石，正好能藏身。
两人拐进河道，踩着碎石往前跑，身后的呼喊声渐渐远了。跑到河道中段，沈砚才拉住清玄停下，两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气，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淌，把衣襟都打湿了。
“王启山果然有鬼。”清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里冒着火，“还有他们说的‘老东西’，会不会是老账房陈叔？”
沈砚点头，心口堵得慌。老账房定是知道了王启山的秘密，才被抓了起来。还有账本，当年林伯父没说完的话，指的定是这个。
“先回去。”沈砚拍了拍清玄的肩膀，声音沉得像这雨夜，“得想办法救陈叔，还要把这些东西都弄出去，这是王启山的罪证。”
远处的仓库方向又亮起了灯，隐约还有火把在晃。沈砚拉着清玄，往河道深处走去，夜雨把他们的脚印很快冲散，只留下两道浅浅的水痕，在月色里渐渐淡了。
他们都知道，今夜这一趟，算是把王启山逼到了墙角，接下来的路，怕是要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