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镇的晨雾比山涧的更稠，像掺了糯米浆，糊得人睁不开眼。清玄站在镇口老槐树下，指尖捏着那半块梅花玉佩，玉佩贴在掌心，竟比昨日更凉了些——二哥留下的青布带缠在腕上，布角的梅花在雾里泛着淡粉，这是阴气渐散的迹象，可大哥那串沉香子的气息，却在靠近镇口老井时变得浓烈。
“小道长是来寻人的？”卖豆腐脑的张婆掀开竹帘，粗瓷碗在案板上磕出轻响，“这几日镇里不太平，昨儿个西头李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在了井台上，鸡毛上还沾着泥，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去的。”
清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老井就在街对面，井栏是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栏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绳头系着张黄符——符纸已被露水浸透，上面的“镇”字却还泛着金光。这是三哥阿澈的手笔，他画符总爱在收尾处多勾一道金纹，像极了寺庙里的经幢刻痕。
“李家的鸡是何时死的？”他走过去，指尖拂过井栏上的泥痕——那泥里混着些细小的鳞片，不是鱼鳞，倒像是蛇蜕的皮。
张婆舀着豆腐脑的手顿了顿：“后半夜吧。我家狗叫得凶，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今早去倒泔水，就见井台上躺了一地鸡，脖子都歪着，眼睛瞪得老大……对了，井绳上还挂着片青布，和你腕上的好像！”
清玄猛地拽起井绳。粗麻绳湿漉漉的，果然在第三节绳结处缠着片青布，布角绣着半朵梅花，和之前那串银铃上的正好能拼成一朵。他心尖一紧，正要把布片解下来，井里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沉进了水里。
“谁在下面？”他捏了道照明符往井里丢，符纸在井下炸开团金光，照亮了井壁上攀着的黑影——那黑影穿着件青布衫，后心绣着朵完整的梅花，正是二哥常穿的那件。可不等他看清脸，黑影突然往下一沉，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井绳。
“二哥！”清玄拽着井绳就要往下滑，手腕却被人攥住了。回头见是个穿皂衣的捕快，约莫三十来岁，腰里别着块铁牌，牌上刻着“望月镇衙”四个字。
“小道长莫急。”捕快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今早在井边捡到的，你看看是不是熟人的东西。”纸包里裹着半块玉佩，和清玄掌心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梅花，只是玉佩边缘多了道新的裂痕。
“这是我哥哥的。”清玄摸向裂痕处，指尖沾到点干涸的血迹——不是阴气染的青黑，是活人血的暗红。
捕快叹了口气：“昨儿个夜里，有人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公子往井边走，手里还提着个木盒。后来就听见井里有响动，再去看时，人已经没影了。我在井壁上发现了这个。”他从袖袋里掏出根银针，针尾缠着丝红线——那是三哥阿澈的针，他总用红线缠针尾，说这样画符时手不抖。
清玄捏着银针，忽然听见井里传来铃铛声。丁零丁零，和山涧里的声息一样，只是这一次，声里多了句清晰的低语，像二哥的声音：“井底下……有蛇……”
他猛地看向井栏——青石缝里嵌着片蛇鳞，鳞上沾着点青布碎屑。而井绳第三节的绳结处，除了青布，还缠着根细铁链，链头挂着个小铜锁，锁上刻着个“珩”字——是大哥的名字。
“张婆，这井底下有什么？”清玄转身问。
张婆脸色白了白，往后退了退：“老辈人说，这井通着江底的暗河。前几年发大水，有人看见井里漂过死人……后来就用红绳缠了井栏，说是能镇住东西。”
清玄把玉佩和银针揣进怀里，解下腕上的青布带系在井绳上：“我下去看看。”
捕快拽住他的紫袍下摆：“井里阴气重，我派两个弟兄守在上面，你要是半个时辰没上来，我们就下绳拉你。”
清玄点点头，抓着井绳往下滑。井壁的青苔滑腻腻的，沾得紫袍下摆都湿了。快到水面时，他又听见铃铛响，这一次，声里掺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他摸出桃木剑，指尖在剑刃上一抹，血珠滴在水面，竟激起圈涟漪——水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大哥阿珩的背影，正往暗河深处走，手里提着的木盒上，刻着半朵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