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体清玄撑着油纸伞，跟着沈长庚的脚步走进苏州城的深巷。伞沿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巷尾传来的评弹声，倒让这寻人的路多了几分柔缓。
“三弟当年离开洛阳后，最后一次有消息便是在苏州的‘闻墨斋’。”沈长庚收了玉笛，指尖划过巷墙上爬着的绿藤，“那是家字画铺，掌柜的是我们沈家旧部，只是这几年江湖不太平，不知铺子还在不在。”
体清玄攥紧了袖中半块刻着“砚”字的玉佩——那是三哥沈砚书年少时送他的，如今成了唯一的信物。雨丝顺着伞骨往下淌，模糊了他眼前的路，却清晰了记忆里三哥的模样：总爱抱着书卷坐在窗前，指尖沾着墨汁，却能把山水花鸟画得活灵活现。
转过一道弯，巷口果然立着一块褪色的木匾，“闻墨斋”三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出当年的笔锋。体清玄心头一紧，跟着沈长庚推开门，铜铃“叮铃”一声响，驱散了铺内的寂静。
铺子里弥漫着墨香与旧纸的味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案前裱画，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沈长庚腰间的玉笛，猛地顿住了手中的浆糊刷：“二公子？”
“周掌柜，好久不见。”沈长庚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我们来寻三弟的消息。”
周掌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领着他们到内间坐下，沏了杯热茶：“三公子三年前确实来过这里，留下了一幅画，说若是你们来寻，便把这个交给你们。”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时，一幅折叠整齐的宣纸缓缓展开——画的是少年时的四兄弟，在沈家后花园的梨树下嬉闹，笔触间满是稚气，却藏着化不开的暖意。
体清玄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最小的身影，眼眶瞬间发热。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待梨花再开时，便是归家日。”
“三公子说，他查到当年陷害沈家的主使，与苏州的‘墨影楼’有关。”周掌柜压低声音，“那是个暗中倒卖情报的组织，行事狠辣，三公子怕连累我们，便独自去查了，临走前说，若是你们来，让你们去城西的梨花坞等他，那里是我们沈家当年的别院。”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撞进门来，浑身是雨：“周掌柜！不好了，墨影楼的人来了，说要找……找两个外来的公子！”
沈长庚猛地站起身，玉笛瞬间握在手中：“清玄，你带着画从后门走，去梨花坞等我们。”
“二哥，我不走！”体清玄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昏暗的屋内泛着冷光，“我们兄弟一起，哪有分开的道理？”
周掌柜急得直跺脚：“后门通着河道，有船等着，你们快走吧！墨影楼的人不好惹！”
就在这时，铺子的门被“砰”地踹开，几个穿着黑衣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目光扫过沈长庚和体清玄：“沈二公子和沈四公子，倒是让我们好找。”
沈长庚吹起玉笛，笛声尖锐如刺，黑衣人瞬间捂着头后退几步。体清玄趁机拉着周掌柜往后门走，却被刀疤脸拦住：“想走？没那么容易！”
刀疤脸挥刀砍来，体清玄侧身避开，软剑直刺对方手腕。他想起三哥画中的梨树下，大哥教他握剑，二哥教他运气，三哥在一旁笑着说“清玄要快点长大”——那些记忆化作力量，剑招瞬间凌厉了几分。
沈长庚的笛声突然转急，黑衣人动作越发迟缓。体清玄瞅准时机，一剑挑飞刀疤脸的刀，拉着周掌柜往后门跑：“二哥，走！”
三人冲出门，跳上河边的乌篷船。船家撑着篙，小船顺着河道缓缓驶离，身后传来黑衣人的怒骂声，渐渐被雨声淹没。
乌篷船在雨雾中穿行，体清玄展开那幅画，雨水打湿了画的边角，却没模糊画中的人影。沈长庚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三弟既然让我们去梨花坞，定是有安排的。”
体清玄点头，望向远处雨雾中的梨花坞——那里的梨树该开花了吧？就像画里那样，洁白的花瓣落在肩头，三哥会站在树下，笑着说“清玄，我等你们好久了”。
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小船划破水面，载着重逢的希望，朝着梨花坞的方向，慢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