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入夜,月楼前厅。
白柚换了一身水红色的撒花罗裙,乌发松松绾了个灵动的随云髻,只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衬得她娇艳明媚,又不失灵动。
她并未刻意低调,也没有摆出什么架子,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前厅。
刚露面,便被几位相熟的公子眼尖地瞧见,立刻热情地招呼她过去。
“月妩姑娘!你可算来了!”
一位穿着湖蓝锦袍的陈公子率先起身,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我们还以为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不会再轻易来前厅了呢!”
白柚走到他们那一桌,很自然地坐下,狐狸眼弯起,笑容娇俏:
“陈哥哥这话说的,月妩还是月妩呀。不过是去宫里住了几日,怎么就身份不同了?”
她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出门探亲访友归来。
另一位青衣的李公子也笑道:
“姑娘现在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连皇上都亲口赞过,还能跟咱们这些粗人一处说笑,真是难得。”
白柚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摇了摇,语气带着点娇憨的不以为然:
“什么红人不红人的,太后娘娘慈爱,皇上宽和,那是月妩的福气。可回到月楼,月妩还是那个喜欢听陈哥哥讲边关趣事,喜欢跟李哥哥品评诗词的月妩呀。”
她这话说得真诚,毫无矫饰,听得在座几位公子都心头一暖,看向她的眼神更加亲近。
气氛很快便活络起来。
白柚依旧如往常般,谈笑风生,语笑嫣然。
她娇憨灵动、毫无架子的模样,与传闻中那个得了太后青睐、周旋于皇子贵胄之间的月妩姑娘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真实可爱。
周围的宾客也都注意到了她,窃窃私语声不时响起。
赞叹、羡慕、好奇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白柚却浑然不觉般,依旧专注地与桌上几位公子说笑。
她甚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陈公子:
“陈哥哥上次不是说令堂畏寒,夜里睡不安稳吗?月妩在宫里得了些安神的香料,是太后娘娘赏的,据说效果极好。陈哥哥带回去给令堂试试?”
陈公子愣住,他不过是某次闲聊时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白柚竟记在了心上,还特意带了东西。
他接过锦囊,眼中满是感动:
“这……这怎么好意思!姑娘如今身份贵重,还惦记着这等小事……”
白柚却摆摆手,狐狸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
“陈哥哥别这么说。令堂身体康健,陈哥哥才能安心在外,月妩才能常听陈哥哥讲那些有趣的故事呀。”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表达了关心,又拉近了距离。
陈公子连连点头,将锦囊珍重地收好。
李公子见状,也忍不住感慨:
“月妩姑娘这份心意,实在难得。姑娘如今虽身份不同,但这待人的真诚,却是一点没变。”
白柚闻言,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点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李哥哥别夸月妩了,月妩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这副娇羞的模样,更添几分动人风情。
白柚继续与几位公子说笑,偶尔也会跟路过相熟的伶人或客人打招呼,态度亲切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身份变化而倨傲。
她就像一颗耀眼却不刺目的明珠,自然而然地成为整个前厅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她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厅入口。
一道墨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那里。
花俞沢负手而立,暗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这边,看着她笑语嫣然,看着她与旁人言笑晏晏。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目光,深沉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狐狸眼中的笑意未减,甚至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弯了弯眼,像是在打招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与陈公子他们说笑。
花俞沢暗紫色的眼眸深了深。
她没有躲藏,没有回避,甚至没有刻意在他面前做出什么特别的姿态。
可他却在她的坦然中,清晰地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她回到了属于她的舞台,闪闪发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只是众多注视者中的一个。
花俞沢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许久未动。
直到白柚那一桌似乎说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她笑得前仰后合,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那笑容明媚生动,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与她昨夜在他怀中的疏离和抗拒判若两人。
花俞沢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缓缓迈步,朝着白柚那一桌走去。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如同夜色中悄然靠近的猎豹,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围坐在白柚身旁的几位公子最先察觉到他的靠近,谈笑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脸上露出敬畏之色,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花老板。”
陈公子、李公子等人连忙拱手,态度恭敬。
白柚也抬起眼,笑意未减,只是变得客气而疏离。
她站起身,微微屈膝:
“东家。”
花俞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转向几位公子,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
“不必多礼,坐。”
几位公子这才惴惴不安地重新落座,却不敢再如方才般随意谈笑。
花俞沢在方才陈公子让出的位置坐下,恰好就在白柚身侧。
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执起桌上闲置的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动作从容优雅。
陈公子等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白柚拈起一块桌上的芙蓉糕,小口吃着,神态自若。
“听说陈公子府上的马球队,前日又胜了一场?”花俞沢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谈。
陈公子愣了一下,连忙回道:
“是、是,侥幸赢了半筹。”
花俞沢微微颔首:
“陈家世代将门,马球技艺精湛,并非侥幸。改日有空,倒想见识见识。”
他这话说得客气,却让陈公子受宠若惊,连声道:
“不敢不敢,花老板若有兴趣,随时吩咐便是。”
花俞沢不再多言,目光转向白柚,看着她小口吃糕点的模样,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宫里的点心吃腻了?”
白柚咽下口中的糕点,望向他,语气轻松:
“宫里的点心精细,月楼的点心家常,各有各的好。月妩都喜欢吃。”
花俞沢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看来在宫中几日,并未拘着你的性子。”
白柚弯起眼睛:
“太后娘娘慈和,皇上宽厚,并未拘着月妩。只是宫里规矩多,总不如月楼自在。”
她说着,又拈起一块糕点,眼神飘向不远处台上正在弹奏的乐师。
“过两日,容清绝府上的邀约,你准备得如何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白柚收回目光,看向他,狐狸眼里带着点狡黠:
“东家放心,月妩心里有数,不会给东家丢脸的。”
“容清绝非易与之辈,心思深沉,你需谨慎。”花俞沢提醒道。
白柚却轻轻笑了起来,有些不以为然:
“月妩知道。不过……”
她微微倾身,凑近他一些,声音压低,带着点俏皮:
“再心思深沉的男人,不也是男人吗?”
花俞沢能听出她话语里对男性的漫不经心。
“你的意思是,你能应付?”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白柚坐直身体,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月妩不敢说能完全应付。但至少,不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倒是东家……似乎对这位摄政王,格外在意?”
花俞沢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容清绝与太子势同水火,是朝中局势的关键。若能借你之手,探知他的动向,或是……在他身边埋下一颗钉子,对我们今后的计划大有裨益。”
他解释得清楚,仿佛真的只是在分析利弊。
白柚闻言,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东家是想让月妩去当奸细呀。”
她说得如此直白,让花俞沢呼吸微窒。
“不是奸细。”他纠正,声音略微艰涩,“只是……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白柚却像是没听出他的纠正,她托着腮,望着台上悠扬的琴音,语气随意:
“获取信息……那月妩需要知道什么呢?比如,摄政王喜欢什么茶?偏爱什么香?书房里藏着什么要紧的文书?还是说……”
她转过头,狐狸眼里漾开一点狡黠又纯真的光,望向他:
“东家想知道,容清绝床榻间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