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清晨比洛杉矶冷。
李衡刚打好领带，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开了，是他在欧洲分部的临时助理，一个还没出社会几年的德国小伙子，脸色惨白，连呼吸都乱了。
“李先生，出事了。”
李衡对着镜子调整领结的位置，语气平静：“慢慢说。是地球爆炸了，赫斯那边变卦了？”
“呃……都不是，是片场。”助理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罗德里格兹导演在巴伯尔斯贝格制片厂，跟德国摄影团队打起来了。”
李衡的手停了一下：“原因？”
“因为血浆喷射装置。导演坚持要用高压喷射，德国那边说违反分级标准，还报警了。现在文化监管员带着警察就在片场。”
助理看着他，又低声补了一句：“如果不处理，导演可能会被驱逐出境。”
李衡揉了揉眉心。罗德里格兹这疯子。
助理犹豫着，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件事。峰会组委会那边刚打电话，说您的开幕演讲被临时取消，改到下午一点半。”
李衡转过头：“午休时段？”
“是的。”助理声音更低，“他们说是技术调整。”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莫妮卡·贝鲁奇坐在沙发上整理文件，抬起头，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下午一点半？那是给赞助商推销洗衣粉的时段。”她缓缓吐出一句，“这不是调整，是羞辱。”
“这是赫斯的下马威。”李衡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昨天我在酒会上没对他卑躬屈膝，今天他就让我明白，在这里，谁掌握着话语权。”
片场要塌，演讲被边缘化——两头都等着他救火。
他看了一眼表。离峰会开幕还有四十分钟，但罗德里格兹快被驱逐出境了。
“算了，去片场吧。”他低声说。
但他知道，峰会那边不能空着。要是他们接受了这安排，盘古影业在欧洲就算被打回原形。
他抬头，看向莫妮卡。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整齐，头发盘起，气场十足。
“莫妮卡。”他叫她。
“嗯。”
“峰会，你去。”
她一怔，眉头紧皱：“我可以去组委会抗议，要求恢复时间表？”
“不是。”李衡走过去，从桌上拿起那份演讲稿，想了想，然后当着她的面撕掉。
莫妮卡惊住了：“那是你准备一周的稿子！”
“那是说给商人听的。”李衡平静地说，“赫斯就想看我出丑。”
他走近她，声音压低：“他们安排我在午休上台，是因为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会算账的暴发户。但你不同。”
“我？”她苦笑，“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被你带来的花瓶。”
“那就利用这一点。”李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是意大利人，你是欧洲电影的孩子。在这个会场里，没人比你更有资格谈论电影的灵魂。”
他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划过她微微颤抖的锁骨。
“忘掉那些数据，忘掉商业模式。上去告诉那群傲慢的老头子，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光盘和生意，我们是在帮他们留住欧洲的黄金时代。”
“这是一个战场，莫妮卡。”李衡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把后背交给你了。”
莫妮卡看着他，眼神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你可真会蛊惑人。”
李衡笑了笑：“现在到你去蛊惑那些欧洲老头子，我去救疯子。公平。”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声音变得冷静：“好。那你别死在片场。”
——
柏林国际会议中心。
水晶吊灯在头顶闪着冷光，台下坐满了欧洲媒体巨头。
但当时针指向一点半，大部分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场去享用午餐。
留下来的人也大多意兴阑珊，或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看那个年轻的华裔好莱坞大亨如何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尴尬演讲。
然而，走上台的不是李衡。
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清晰而笃定。当莫妮卡·贝鲁奇站在麦克风前时，原本嘈杂的会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美貌是稀缺资源，而顶级的美貌是一种权力。
“女士们，先生们。”
她没有拿任何稿子，双手撑在讲台上，用她那纯正的意大利语开了场。
台下的冯·赫斯原本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这一声，动作顿住了。
“我想，很多人看到我站在这里，脑子里想的第一个词是——花瓶。”
莫妮卡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即眼神变得凌厉，“没错，我是一个女演员。但在好莱坞，他们让我展示身材，让我做英雄身边的点缀。他们告诉我，电影是快餐，是周五晚上的消遣。”
台下有人重新坐下，安静了一点。
“但我出生在翁布里亚。”莫妮卡的声音提高了，“我是看着维斯康蒂和费里尼的电影长大的。
我知道电影不是消遣。对于欧洲而言，电影是我们的精神食粮。”
她扫视全场，目光在赫斯身上停留了一秒。
“有人说，盘古影业是外来的入侵者。”她抬起头，看向第一排的赫斯，“可李衡先生派我来，不是为了推销这个叫dVd的光盘。
他是让我来问大家一个问题……”
莫妮卡从讲台下拿出一张光盘，那是《八部半》的修复版母盘，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当胶片发黄、脆裂，当老电影院变成商场，我们拿什么来告诉我们的孩子，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技术不是艺术的敌人，傲慢才是。”
她举起手中的光盘。
“这就是盘古正在做的事。我们不是在制造商品，我们是在建造一座新时代的亚历山大图书馆。通过数字修复，我们将把那些快要消失的欧洲艺术，永久地保存下来。
让五十年后的年轻人，依然能在自家的客厅里，清晰地看到曾经的艺术。”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而充满蛊惑力。
“各位，这不是好莱坞的入侵。这是给欧洲电影的一艘诺亚方舟。而船票，现在就在你们手中。”
停顿。全场寂静。
片刻后，角落里响起第一声掌声。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掌声像波浪，一层层扩散。有人站起来，有人低头陷入沉思。
赫斯没鼓掌，只是看着她，神情难辨。
——
演讲结束后，莫妮卡回到休息室。
她靠在沙发上，手心全是冷汗。刚才的演讲仿佛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气。
门被推开。
赫斯走进来，身后没有随从。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点头：“贝鲁奇女士，演讲很精彩。”
“谢谢。”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赫斯笑了一声，眼神锐利：“我原本以为，李先生带你来，只是为了在晚宴上增添光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名片，放在她面前。
“现在看来，盘古影业取得的成就，并不仅仅因为李先生一个人。”赫斯看着她的眼睛，“关于欧洲经典修复计划，贝塔斯曼集团很有兴趣。如果您有空，我们可以谈谈——当然，不只是作为李先生的代表。”
莫妮卡看着那张名片，心脏剧烈跳动，但她脸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当然，赫斯先生。”她伸出手，与赫斯轻轻一握，“我会让我的秘书安排时间。”
直到赫斯离开，莫妮卡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窗外，柏林的天空依然阴沉，但她觉得从未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