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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科全体会议那番“定弦”的余音,仿佛还在走廊里隐隐回荡。

李平安的敲山震虎,让科里风气为之一肃,巡逻检查的密度和细致度,悄然提升了一个等级。谁都没想到,这加强的戒备,这么快就撞上了“货”。

事情发生在三天后的深夜。

轧钢厂北区,特种材料仓库附近。这里是厂区相对僻静的角落,存放着一些不常用但至关重要的特种零部件和稀缺材料,围墙比其他地方高出半米,平时只有一个老传达看守。

按照新排班表,今晚的巡逻小队由陈江河亲自带队。

夜风带着初春未散的寒意,吹得仓库墙头的枯草簌簌作响。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勾勒出巨大仓库和旁边堆场的轮廓,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陈江河带着两名经验丰富的保卫员,放轻脚步,沿着围墙外的预定路线无声移动。手电筒的光柱被严格压低,只照亮脚前几米的路面。

“头儿,这地方鸟不拉屎的,真会有人来?”一个年轻些的保卫员压低嗓子问,呵出的气在黑暗中凝成白雾。

“少废话,处长让重点盯,就肯定有道理。眼睛放亮,耳朵竖起来。”陈江河低斥道,目光鹰隼般扫过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嘀咕,但大舅哥的指令,他从不打折扣。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仓库拐角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吱嘎”声,顺风飘了过来。声音很短促,几乎被风声掩盖,但在刻意保持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江河立刻抬手握拳,身后两人瞬间停步,屏住呼吸。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隐入旁边一堆废弃木料的阴影里。

声音是从仓库侧面一个小偏门方向传来的。那门平时锁着,只供紧急出入和偶尔装卸特殊物料使用。

几秒钟后,偏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先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

借着远处路灯极其微弱的光,能看到那人穿着轧钢厂常见的深蓝色工装,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黑影似乎确认了安全,这才侧身挤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用帆布包裹着的长条状东西,看着分量不轻。

黑影出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小心翼翼地将偏门重新虚掩上,动作熟练。然后,他提起那包东西,弓着腰,快步朝着围墙一个黑暗的角落走去——那里堆着些维修剩下的砖石,高度几乎与墙头齐平,是个潜在的攀爬点。

“动手!”陈江河不再犹豫,低喝一声,三人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蹿出,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全开,如同三把光剑,齐刷刷钉在那个黑影身上!

“不许动!保卫科的!”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吼声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帆布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他下意识想跑,但陈江河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他侧前方,堵住了去路,另外两名队员一左一右迅速包抄。

“同……同志,别误会,我是……”黑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想辩解。

陈江河没理会,手电光直射对方的脸。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工,面黄肌瘦,眼神慌乱,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二车间的一个三级钳工,姓王。

“王有福?大半夜的,你不在宿舍,跑特种仓库来干什么?这包里是什么?”陈江河厉声问道,同时给队员使了个眼色。

一名队员立刻上前捡起那个帆布包,入手一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截银灰色、拇指粗细、带有特殊螺纹和卡槽的金属构件,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陈江河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得这东西,这是厂里那台进口大型轧机上的特种备用传动连接件,代号“tZ-7”,用的是特殊合金,国内极难生产,每个都有编号,属于严格管控的重要备件。这王有福偷这个出去,想干什么?

王有福看到东西被翻出来,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我……我……我就是……看着这玩意儿挺结实,想……想拿出去卖点废铁,换……换点钱买烟抽……”

“卖废铁?”陈江河气笑了,指着那明显是精密加工件的连接件,“你当我三岁小孩?这玩意儿当废铁卖?说!到底谁让你偷的?偷出去交给谁?”

“没……没人让我偷!真是我自己……”王有福哆嗦着,眼神躲闪。

陈江河不再跟他废话,对队员下令:“把人看好,东西保管好。小刘,你立刻跑步去值班室,打电话报告李处长!就说北区特种仓库,抓现行,人赃并获,涉及重要特种零件!”

“是!”

今晚李平安还在轧钢厂加班,接到电话时,刚检查完厂区几个大门岗哨回到办公室不久。听完陈江河急促的汇报,他眉头立刻锁紧。

偷普通铜线铁块倒不稀奇,偷编号管控的特种精密零件?这性质完全不同。

他立刻动身赶往北区。夜色更深了,风也更冷。赶到现场时,王有福已经被铐在临时找来的椅子上,垂头丧气,那包零件就放在旁边一张旧木桌上。陈江河简单汇报了经过。

李平安没急着审问王有福,而是先走到桌边,拿起一截连接件,凑近灯光仔细察看。零件加工精度很高,表面有淡淡的油渍,应该是库存保养时涂抹的防锈油。

他尤其注意了零件端部的一个不起眼的钢印编号,确实与台账对应。这种零件,别说卖废铁,就是拿到正规的物资回收站,人家都不敢收,太扎眼。

那么,王有福偷它,必然有特定的销赃渠道,或者……有特定的需求方。

李平安放下零件,走到王有福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平静地看着他。他的平静,比陈江河的厉声喝问更让王有福感到压力。

“王有福,二车间三级钳工,家住南锣鼓巷,家里五口人,老婆没工作,老母亲常年吃药,两个孩子上学。”

李平安不急不缓地开口,说的却是王有福的家庭情况,“日子是紧巴点。但再紧巴,你知道偷盗厂里重要物资,尤其是这种特种零件,是什么性质吗?”

王有福头垂得更低,身体开始轻微发抖。

“按现行规定,数额不大、情节不重的,可能是开除,送派出所。但你这个,”

李平安指了指桌上的零件,“可不是普通的‘废铁’。它是重点设备的关键备件,它的流失,可能影响重大生产任务,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危害更大。这个性质,就严重了。往大了说,判你个十年八年,也不稀奇。”

“处长!李处长!我……我真没想那么多啊!”王有福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一下子都出来了,“我就是……就是鬼迷心窍!有人……有人跟我说,这东西外面有人收,给……给高价……”

“谁跟你说的?收的人是谁?怎么联系?具体让你偷什么,偷多少?”李平安的问题像连珠炮,语气却依然平稳。

王有福的心理防线本就脆弱,被李平安这么一吓一问,彻底崩溃了。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大概半个月前,他在厂外一个小酒馆喝酒时,偶然认识了一个自称“老谭”的人。老谭听说他是轧钢厂的,就凑过来套近乎,几杯酒下肚,开始打听厂里的一些情况,特别是设备、零件什么的。后来,老谭私下找到他,说有个“搞机械研究的朋友”,急需一些特殊的金属件做样本,点名要tZ-7这种连接件,愿意出大价钱,一个能给到八十块钱!还预付了二十块定金。

八十块!相当于王有福两个多月的工资。面对这笔巨款,加上家里确实困难,王有福犹豫再三,终于铤而走险。

他利用一次去仓库帮工的机会,偷偷记下了偏门锁的大致结构和巡逻规律,又悄悄配了钥匙。今晚是第一次动手,没想到刚得手就被抓了。

“老谭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哪里口音?平时在哪儿活动?你们怎么联系?”李平安追问细节。

王有福努力回忆:“四……四十多岁吧,个子不高,有点胖,说话带点……带点东北口音?好像又有点河北味……我也说不清。他就在东直门外那一带晃悠,说在货站找活干。他让我得手后,明天中午,把东西用油纸包好,放在护城河老水闸东边第三块石板下面,他自然会去取。钱……钱到时候放在同一个地方。”

东直门外,货站,流动人口复杂。李平安心里迅速盘算。一个在货站找活干的人,会出高价指定购买轧钢厂特种设备的精密零件做“研究样本”?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更大的可能是——间谍,或者特务。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这种具有特殊材质、工艺和用途的工业零件,用于分析研究,甚至仿制或破坏。

他站起身,对陈江河吩咐:“看好他,单独关押,不准任何人接触。桌上的东西,记录编号,然后封存,作为重要物证。今晚的事情,所有参与人员,严格保密,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是,处长!”陈江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神情肃穆。

李平安走到仓库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夜空漆黑,没有星光。一场本以为围绕后勤管理、权力斗争的风波,底下竟然还藏着这样危险的暗流。

王有福只是一条被利用的小鱼,那个“老谭”,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网络,才是真正的目标。

保卫科的本职工作,是保卫工厂安全。而此刻,这安全的内涵,似乎需要重新定义了。

他没有丝毫破获案件的欣喜,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和警惕。

这件事,必须立刻向上级部门和有关方面汇报。同时,厂内的筛查和戒备,需要立刻以更高规格、更隐蔽的方式展开。

李平安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他知道,一场不同以往的、更加隐蔽和危险的战斗,或许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根“钢缆”被盗的背后,牵出的可能是一张精心编织的、企图扼住工业命脉的“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