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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窗外呜咽,旧书楼内死寂如墓。

墙角炭盆里,那块沉甸甸的黄金令牌半埋在冰冷的灰烬中,依旧反射着油灯昏黄的光晕,金龙狰狞,苏字刺眼。

桌上那份油布包裹的清单,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声地散发着阴寒与血腥的气息。

苏晨没有去捡令牌。

苏晨坐在冰冷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压。

目光落在摊开的清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不再是模糊的符号,而是带着血淋淋的重量,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苏晨内心正在计算

万斤金子?

按这个世界的度量衡,一斤等于十两。

一万斤金子 = 十万两黄金!

清单上还额外提到:五万两金饼

总计:十五万两黄金!

纯度?

前朝、五国时期的冶金技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纯度就算顶天了!

十五万两 x 80% = 十二万两纯金!

金银比价。

大周朝市面上,一两黄金大约可兑换十两白银!

十二万两黄金 x 10 = 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还没完!

清单上只重点记录了黄金!那些帝王陵寝里,怎么可能只有金子?

白银! 大量的银锭、银器!那些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镶嵌宝石金器若干(宝石已剥离)”、“其他器物熔炼中”……里面必然包含海量的白银!

保守估计……二百万两白银只多不少!

黄金折银一百二十万两 + 白银二百万两 = 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还仅仅是七日掘了五座陵的收获!后面还有七座待掘名单。

三百二十万两!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大的冰坨,狠狠砸进苏晨的脑海!

雁门关十五万大军,一年军饷加粮草器械,满打满算,三百万两白银顶天了。这还不算可能节省下来的部分。

女帝……她超额完成了。

仅仅七天,掘了五座前朝帝陵,就弄到了远超三百万两军饷的财富。

这效率……这收获……简直骇人听闻。

难怪她敢接下这毒计,这哪里是饮鸩止渴?

这分明是打开了一座流淌着黄金的……地狱之门!

女帝……还穷吗?

看着这清单,苏晨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国库空虚?雁门关缺粮?

现在有了。

三百多万两白银,足以支撑一场大规模战争,足以让雁门关将士吃饱穿暖,刀锋雪亮。

江南世家?拖欠赋税?

在这笔从天而降或者说从地底掘出的泼天财富面前,江南那点拖欠的赋税,似乎都成了可以暂时搁置的小问题。

女帝……她现在恐怕是这大周朝最富有的人了。

然而,短暂的财富冲击过后,一股更深的、冰冷的寒意迅速蔓延开来。

苏晨的目光死死盯在清单末尾那行小字上:

【后续尚有七座待掘名录已定,择日开工。】

七座

还要挖?

贪婪!

女帝的贪婪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五座陵寝的收获远超预期,巨大的财富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麻痹了所有对风险的恐惧。

她现在看到的,不是掘陵的滔天罪恶和巨大风险,而是地底下埋藏的、唾手可得的金山银海。

女帝停不下来了!

他不知道风险?指数级暴增的风险!

苏晨的脑子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开始疯狂推演:

保密难度: 挖五座,或许还能用“山洪”、“滑坡”、“修缮”这种拙劣借口勉强遮掩。

毕竟目标分散,时间短,核心参与人员少(虽然清单上轻描淡写写着“伤三人,已隔离”,但这隔离背后意味着什么?

但再挖七座?

目标增多,时间拉长,参与人员。

哪怕是外围警戒、后勤,必然指数级增加。

人越多,嘴越杂。泄密风险几何倍数上升。

看看女帝找的那些借口,“陵寝渗水需修缮”?

“山体滑坡隐患加固陵基”?

一次两次或许能糊弄地方官府和不明真相的百姓。

但连续十几座帝陵在如此短时间内巧合地出现各种险情?

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这种借口,幼稚得可笑。

脆弱得如同窗户纸,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稍微串联一下信息,就能嗅出其中浓重的阴谋和血腥味。

江南五大世家在地方根深蒂固,耳目众多。

尤其是涉及陵寝这种带有风水、地脉象征意义的地方。

连续多座前朝、五国帝陵被朝廷以修缮名义封锁,动静越来越大,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一旦他们嗅到一丝异常,联想到朝廷国库空虚、雁门关告急的背景……他们立刻就能猜到朝廷在干什么。

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煽动舆论?制造民变?

甚至……以此为把柄,直接举旗造反。

江南富庶,兵精粮足,若再打出“护佑前朝皇陵”、“声讨暴周掘坟暴行”的旗号……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或许消息还被秦仲岳的铁腕死死封锁在核心圈内。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风声走漏,那些标榜忠孝节义的皇族宗亲、清流言官会如何反应。

掘前朝陵已是暴虐,若再动大周自己稍微沾点边的前朝遗陵。

那将是动摇国本、自毁长城的滔天大罪,足以引发朝堂地震。

甚至还有可能……逼宫

每多掘一座陵,暴露的风险就增加一倍,引爆炸弹的导火索就缩短一截。

女帝现在就像在悬崖边上滚雪球!雪球(财富)越滚越大,但离坠入深渊也越来越近

苏晨看着清单上那“尚有七座待掘名录已定”的字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冒。

女帝……已经被金山晃花了眼,被巨大的财富冲昏了头脑。

女帝只看到了眼前解渴的毒酒,却忘了这毒酒喝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以为秦仲岳的铁血手腕能封锁一切?

她以为那些修缮的借口能瞒天过海?

幼稚!

太幼稚了!

在绝对的利益和滔天的罪恶面前,任何封锁和借口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晨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女帝沐婉晴那张苍白而决绝的脸。

她接受毒计时的挣扎,她下令掘陵时的冰冷。

她看到第一批金饼时的……贪婪。

权力和财富的诱惑,终究是连帝王也无法抗拒的毒药。

她停不下来了。

她正带着整个大周王朝,朝着那由金山堆砌、却通往无底深渊的绝路,狂奔而去!

而他苏晨……

那块躺在灰烬里的黄金令牌,那个刻在龙口下的苏字,无声地嘲笑着他。

献策之人。

同谋。

绑在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的……蚂蚱。

女帝若坠入深渊,他苏晨,必是第一个被深渊吞噬、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承受万世唾骂。

风雪拍打着窗棂,声音更急了。

苏晨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清单上。

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呵。

这哪里是财富?

这分明是……

一张通往地狱的……血淋淋的船票。

而他苏晨,已经被强行塞上了这艘注定沉没的……掘陵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