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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没了陈太后的支持,一夜之间,我高拱便从首辅沦为阶下囚,甚至性命难保,当真是可悲,可叹!

就在这时,张宏展开了那最后一道,决定他命运的诏书。

高拱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昂起头,挺直了脊梁,如同即将赴死的烈士,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他高拱,何惜一死!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恰好迎上了御座上少年皇帝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复杂,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张宏正一板一眼,清晰地唱诵道:“兹有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高拱……”

他刚念了个开头。

只见御座上的朱翊钧,忽然长身而起!

在百官惊愕的注视下,他几步走到张宏面前,竟一把夺过了那卷诏书!

丝毫不顾帝王仪态,他将诏书紧紧攥在手中,径直走到昂首而立的高拱面前。

他仰头看着这位须发皆张的老臣,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元辅,且听好了!”

高拱冷笑一声,脸上满是矜持与傲然,仿佛在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老夫听着呢!”他朗声应道,声震殿宇。

朱翊钧点了点头,不再看诏书,而是直视着高拱的双眼,亲口念诵起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传遍寂静的广场:

“拱锐志匡时,宏才赞理,慷慨有为,公忠任事,佐世宗而有义安,护先皇之于微末,辅少帝见足赤心。”

“……值国家多事之时,先为社万年之计,乃通海运,乃饬边防,乃定滇南,乃平岭表,制降西虏,坐令稽颡以称藩;

威挞东夷,屡致投戈而授首。”

听到这里,高拱脸上那副视死如归的矜傲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滞。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

这分明是……褒奖之功?

百官们也全都怔住了,面面相觑,这展开,似乎与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连一旁心如死灰的葛守礼,眼中也猛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微光。

只听皇帝继续念道,语速不急不缓,却字字千钧:

“利同魏绛杜猾夏之深忧,策比仲淹握御戎之胜算。”

“朕怀古念今,同谋两宫……”

高拱的神情,已从最初的矜傲,变成了惊疑,又从惊疑,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倔强。

他死死地盯着朱翊钧的眼睛,仿佛想从那双年轻的眼眸中,看穿这诏书的真意。

朱翊钧也毫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将最后的话语,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也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特,进高拱为,太师!加上柱国!”

“及,赐拱诰券,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

群臣之中,已然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躁动和低呼!

高拱死死地抿住了嘴唇,喉头滚动,却一言不发,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微微颤抖了一下。

朱翊钧突然合上了圣旨,然后伸出手,抓住了高拱那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地将那卷决定他命运的诏书,塞到了他的手中。

同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缓缓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封,定安伯!”

“食禄一千二百石,赐良田万亩、府邸一座,于,松江府!”

“本身免二死,仍追封三代,止身不袭!”

朱翊钧放开了手,深深看了高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大步走回御座。

他稳稳坐下,目光扫过全场鸦雀无声的百官,平静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钦此。”

阳光刺眼,广场上一片死寂,唯有那卷明黄的诏书,在高拱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松江府!”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高拱心头一颤,瞬间翻江倒海。

他猛然醒悟,为何今日一早,张居正会在他家门口,看似随意地提起将宋之韩、张守约贬往松江府,又重提徐阶投献旧案!

也瞬间明白了张居正那句“若是不顾朝局争权,岂不是有篡逆之心”的警告,所指为何!

原来,一切伏笔,都是为了此刻!

好一个张居正!

原来那时,他便已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向自己提前示威与施压!

恐怕昨夜,他就已经联合了李太后、冯保、李进那些人,彻底控制或者说服了陈太后!

今日又联手皇帝,用这看似恩赏、实则逼宫的中旨,来迫他就范!

高拱死死捏着手中那卷明黄诏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半晌没有言语。

既不领旨谢恩,也不斥其为乱命。

此刻,宣治门前,万籁俱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手中攥着的,不是诏书,而是所有人的呼吸。

高拱兀自低头看着诏书,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自嘲。

尊荣?

呵,好一个天大的“尊荣”!

上柱国?

开国之初常封此衔,那是因为沿袭元朝旧制,官制未定。

可自那以后,这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当年世宗皇帝想给严嵩加上柱国,严嵩立刻推辞,说什么“尊无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称”,哄得世宗“大喜,允其辞”。

这话几乎就给“上柱国”定了性——这几乎是给“政治生命”已死之人的追封!

往前数,上一个得封此衔的还是夏言,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更别提还要封爵了!

大明朝有几个文臣在世时封爵?

当初世宗要给杨廷和、蒋冕、毛纪封伯,三人全都坚辞不受!

为什么?

对于真正的文臣而言,这爵位如同秽物,沾上都嫌脏了清名!“避爵”,才是文臣的常态!

所谓,随流平进,以干略自奋,不失为名卿大夫。

但若是躁于进取,虽剖符受封,在文臣看来是希世之遇,而誉望却会因此堕损,甚至不免日后被削夺。

名节所系,不可不重!

总而言之,爵位事小,失节事大!

退一万步说,他高拱可以不在乎身后清誉,受了这爵。

那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首辅之位上吗?

受了爵,就意味着文臣生涯的终结,仕途的断绝!

这一套眼花缭乱的封赏,就是要将他高高架起,让他自己认清形势,主动请辞啊!

看穿这阳谋简单,但应对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高拱能推辞吗?

若是单纯的封赏,自然可以谦拒。

可这道诏书之中,却暗藏着更险恶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