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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玄幻魔法 > 这个异世界连小孩都不放过 > 第302章 今天的夜晚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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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冷却的熔金圆盘,缓缓沉向塞拉斯菲尔荒凉的地平线。天边堆积着铅灰色与暗紫色交织的云层,将最后一点余晖切割成破碎的光束,吝啬地洒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在这片遍布着扭曲枯树与坍塌石屋残骸的旷野中,三个小小的身影,正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吞噬的泥泞小路,艰难地向前移动。

奥瑟、维罗妮卡和德米特。他们的记忆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心擦拭过的玻璃,干净却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空白。

关于那座悬崖上的黑色王城,关于那个银发的身影,所有相关的片段都被剥离,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空洞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这趟归途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维罗妮卡·伊格尼斯,这位伊格尼斯家的大小姐,此刻又再次失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光彩。

她火红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沾着尘土,那双总是神气活现、带着高傲的紫红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怨怼。她精致的脸蛋垮着,嘴唇抿成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她那引以为傲的、蓬松美丽的狐狸尾巴,此刻像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拖在身后,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满了铅,脚下的泥泞更是让她洁癖的心灵备受煎熬,这简直是她出生以来所遭受的最大酷刑。

走在她身旁的是德米特。这位剑圣家族的后裔,此刻也显得有些狼狈。他原本精神的蓝发也沾了灰,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抓耳挠腮地研究着手里那张简陋得可怜的地图。

“该死,这鬼地方连个像样的参照物都没有……”他低声咒骂着,努力回想马车夫模糊的指示,试图在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找到正确的方向。“我们真的没走错吗?怎么感觉越走越荒凉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奥瑟。他小小的背影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金色的短发被晚风吹拂,轻轻晃动。与身后两人几乎要瘫倒的状态相比,他的步伐虽然也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沉重,但却透着一股异样的、近乎执拗的稳健。

然而,若是有人能看清他的正脸,便会发现,那双总是清澈见底、如同高山湖泊般的蓝色眼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与哀伤。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失落感,从今天早上在那个临时营地醒来时,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更令人无奈的是,奥瑟和德米特的背上,除了自己的行囊,还额外负担了维罗妮卡的大部分行李——几个看起来依旧精美,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包裹。

这倒不是他们乐于助人,而是在出发后不到一个小时,维罗妮卡就开始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抱怨和罢工,最终在德米特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和奥瑟沉默的妥协下,这位大小姐成功地将自己的负重“分摊”了出去。

从清晨在那座阴森王城山脚下醒来,懵懂地收拾营地出发,他们已经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好几个小时。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而精神上的那种空洞和压抑,则让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而痛苦。

终于,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即将被地平线吞噬时,维罗妮卡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委屈和疲惫,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一串凄厉到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早已乱成鸟窝的红发,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根本不是路!是沼泽!是地狱!我的脚!我的腿!我的尾巴!全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尖声哭喊着,漂亮的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灰尘,看起来狼狈又可怜,“还要走多久?!告诉我!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这简直是在谋杀!谋杀本小姐!”

走在她旁边的德米特,耳朵早已被她的魔音贯脑折磨得嗡嗡作响,此刻再也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对着她怒吼道:“闭嘴!臭狐狸!你从早上抱怨到现在还没抱怨够吗?!我和奥瑟连你的行李都替你背了!你还想怎么样?!啊?!难道要我们俩挖个坑把你埋在这里,或者我们一路把你抬回圣罗德尔吗?!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点?!”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疲惫而有些沙哑,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一整天的跋涉和噪音折磨,也让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奥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得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几乎要瘫软在泥地里的维罗妮卡,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德米特,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沉的疲惫。

他走到维罗妮卡身边,试图用他那一贯温和的声音安抚她,但那声音却比平时更加低哑无力:

“维罗妮卡同学……你……你再坚持一下……地图上显示,我们只要方向没错,顺利的话……大概……两个星期……就能走出这片区域,看到人烟了……”他顿了顿,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希望一些,“其实……仔细想想,也……也不是很远……”

“还要两个星期?!!”

这个词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维罗妮卡最后一丝强撑着的意志。她虽然早就从出发前的讨论和车夫上知道这个预估时间,但当这个数字从奥瑟口中再次被确认,结合她这短短几个小时如同身处炼狱的切身体验,她瞬间彻底崩溃了。

她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猛地蹲了下去,也不管地上的泥泞是否会弄脏她昂贵的衣裙,双手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发出压抑的、却更加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呜……骗人……都是骗人的……两个星期……我会死掉的……一定会死掉的……”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眼神绝望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愤恨,“累死了……饿死了……脏死了……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混蛋提议来接这个该死的任务的?!是哪个混蛋?!等我回去……等我回去一定要让父亲把他揪出来……吊死在圣罗德尔最高的钟楼上!呜哇——!!”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通过泪水发泄出来。她就那么蹲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用最原始的方式抗议着这残酷的现实。

德米特看着她这副耍赖到底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指着维罗妮卡,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看看你!骂人的时候不是挺有精神的吗?!哭起来嗓门也挺大!有这力气不如多走几步路!”

奥瑟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又抬头望了望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在云层缝隙中闪烁。旷野的寒风开始刮起,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

“德米特……别说了。”他轻声制止了还想继续争吵的德米特,然后走到维罗妮卡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维罗妮卡同学……天已经黑了,外面很冷,我们……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明天再走,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他也很累,不仅仅是身体,更多的是心。那种莫名的空洞感,在这一整天的行走和此刻的混乱中,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德米特看了看几乎要冻出鼻涕的维罗妮卡,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奥瑟,最终也只能愤愤地一跺脚,妥协了:“哼!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三人于是在路边找了块相对背风、地面稍干的地方,开始手忙脚乱地搭建今晚的营地。过程自然是磕磕绊绊,维罗妮卡虽然不再大哭,但依旧抽噎着,时不时提出各种“指导性意见”,被德米特没好气地怼回去。

奥瑟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干活,搬运石头固定帐篷,收集还算干燥的枯枝,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当篝火终于“噼啪”一声燃起,跳动的火焰勉强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和一部分寒意时,三人已经精疲力尽地围坐在了火堆旁。

维罗妮卡像一滩烂泥般靠在行李上,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跳跃的火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奥瑟递过来的热水,仿佛那是什么续命的琼浆。

德米特拿出一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饼干,用力咬了一口,结果差点崩掉牙齿,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抱怨:“这玩意儿……到底是哪个年代的存货了?比我们莱茵哈特家的训练木桩还硬!”

而奥瑟,他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双手捧着一碗刚刚加热过的、冒着微弱热气的汤。篝火的光芒在他白皙的小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亮他眼底那深沉的阴郁。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眉头自始至终都微微蹙着,仿佛在承受着什么无形的痛苦。

那碗汤,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点焦糊的气息,但他浑然不觉。味同嚼蜡,大概就是此刻的感觉。那种从醒来就一直萦绕不去的空洞感,在此刻寂静的荒野夜晚,被无限放大。

胸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留下一种尖锐的、冰冷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和温度。

傍晚的寒意彻底笼罩了荒野,篝火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奥瑟默默地、几乎是挣扎着,将手中还剩下一大半的汤碗轻轻放在了身旁的石头上。他实在喝不下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德米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那块难以下咽的饼干:“嗯?奥瑟,你怎么了?就喝这么点?不饿吗?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奥瑟抬起眼,看向德米特,蓝色的眼眸在火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嗯……我不饿……真的……我……我想先去歇一会儿了……”说完,他不再看德米特和同样投来疑惑目光的维罗妮卡,低着头,默默地站起身,像一抹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那个他们共用的、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帐篷。

维罗妮卡看着奥瑟消失在帐篷入口的背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自身痛苦的对象,用鼻子发出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哼,语气带着点惯有的刻薄,却又隐含着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哼!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金毛跟班自己也撑不住了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德米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维护道:“喂!狐狸!你嘴巴放干净点!奥瑟今天帮你背了多少东西?他肯定是累坏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除了抱怨什么都不会!”

“笨蛋德米特!你说什么?!你有意见吗?!我忍你很久了!想打架吗?!”维罗妮卡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坐直身体,对着德米特龇牙咧嘴。

“打就打!谁怕谁啊!……不对!我不跟女生打(除了姐姐塞西莉亚,反正也打不赢……)这是教规!”德米特嘴上嚷嚷着,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帐篷外,两人幼稚而疲惫的争吵声,夹杂在荒野的风声和篝火的噼啪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而帐篷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令人心碎的光景。

奥瑟没有点亮任何光源。他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篝火余光,摸索着来到了自己的睡袋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仔细地铺平睡袋,而是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旧玩偶,直接侧身倒了上去,将身体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蜷缩了起来。

用尽全力地蜷缩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藏起来,藏进一个谁也找不到、谁也伤害不到的安全角落。他的两只小手,紧紧地、用力地按压在自己空落落的胸口上。

那里,心脏在一下下地跳动,但每一下跳动,带来的都不是生机,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

空!太空了!像是有人用最冰冷的刀子,将他身体里最温暖、最重要的一部分,硬生生地剜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冷风呼啸的巨大空洞。

他小小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一种茫然的、深入骨髓的痛苦。眉头紧紧地锁着,仿佛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酷刑。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映照着星辰大海的蓝色眼眸,此刻空洞地、毫无焦点地凝视着帐篷顶部那片模糊的黑暗。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不知道这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他只能将其归咎于极度的疲惫,归咎于这糟糕的天气,归咎于这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旅途……他拼命地为自己找着理由,试图解释这噬心的痛苦。

身体明明已经累到了极致,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记忆中最黑暗、最不愿触及的角落。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赋予他生命,却又亲手将他推入无尽深渊的奥黛尔贵妃。

记忆的潮水冰冷而残酷。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如同牢笼的卡伦王宫,感受到了那鞭子抽打在身上的闷痛,听到了那带着残忍笑意的、冰冷的命令,闻到了烙铁灼烧指甲的焦糊气味……恐惧、憎恨、绝望……这些情绪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应该是恨她的。恨之入骨。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一切痛苦的记忆碎片之下,会突然浮现出另一个模糊到几乎虚幻的画面?

那是一个……更加久远的,久远到他几乎以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一个温暖的怀抱……非常非常温暖……有人轻轻地哼唱着不成调的歌谣,一只温柔的手,一下下地、极其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那种被全然包裹、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是那么的……安全,那么的……让人眷恋……

那是……母亲吗?

是那个在他记忆尚未清晰时,或许也曾短暂地、真实地爱过他的母亲吗?

这个模糊的、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念头,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对比此刻彻骨的寒冷和胸口的空洞,那份早已变质、却真实存在过的温暖,此刻竟成了最残忍的讽刺!

“呜……”

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奥瑟死死咬住的嘴唇,泄露了出来。这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地,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猛地翻过身,将整张脸深深地、用力地埋进了那冰冷而粗糙的枕头里,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隔绝外界的一切,也将那即将决堤的泪水堵回去。他紧紧地、紧紧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迅速涌出的泪水浸湿,黏连在一起,剧烈地颤抖着。

睡吧……快睡吧……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这噬心的疼痛了……就感觉不到这令人恐慌的空洞了……

他在心里拼命地祈求着,命令着。

他在枕头上不安地、近乎焦躁地用力蹭着自己的小脑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潜意识的、强烈的渴望——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坚实、温暖、能驱散所有黑暗和寒冷的拥抱!一个能告诉他“别怕,有我在”的拥抱!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身下睡袋冰凉的触感,帐篷帆布被风吹动的“噗噗”声,以及帐篷外那两个同伴隐约传来的、显得无比遥远的争吵声。

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那苦苦支撑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一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带着滚烫的温度,从他紧闭的眼角猛地溢出,迅速划过他冰凉的脸颊,留下一条灼热的痕迹,无声地隐没在枕头的织物中。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起初还是无声的流淌,但很快,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便再也无法抑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嗯……呜……”他试图用手捂住嘴巴,但那哭声却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固执地从指缝间钻出。小小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无助颤抖的小鸟。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明明已经离开了卡伦王国,明明已经获得了“自由”,明明有了新的朋友(虽然经常吵架),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

心……好痛。

空荡荡的,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丢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那个……会在他最恐惧、最绝望的黑暗中,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的人……

那个……会在他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时,对他伸出温暖的手,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

那个……会在他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时,笨拙却坚定地抱住他,用并不宽厚的胸膛给他支撑,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只是个梦”的人……

那个……会在他默默流泪时,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用行动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的人……

那个……能给他全世界最安心、最温暖拥抱的人……

不见了。

再也……不见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呜啊啊……唔……”他再也无法压抑,放声哭了出来,但随即又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将那悲恸的哭声强行压抑成一种更加令人心碎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小动物濒死般的哀鸣。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枕头。他哭得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悲伤而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揉进那冰冷的睡袋深处,彻底消失。

这哭声里,没有嚎啕,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的、仿佛连哭泣者自己都不知道缘由的巨大悲伤。那是一种失去了灵魂锚点的虚无,一种被遗弃在无尽荒原上的彻骨冰凉。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只知道那份失去带来的痛苦,足以将他的整个世界都撕裂成碎片。

帐篷外的争吵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德米特和维罗妮卡似乎也感受到了帐篷内传出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恸气息,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篝火依旧在噼啪作响,荒野的风依旧在呼啸,但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帐篷内那个孩子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心碎。

哭泣消耗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在泪水中,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被沉重的疲惫和更深的黑暗拖拽着下沉。身体的抖动慢慢平息,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抽噎。

在彻底坠入无梦的(或者说,不敢再有梦的)黑暗深渊前最后一刻,奥瑟微微张开的、被泪水浸得冰凉的嘴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带着血泪般眷恋和刻骨悲伤的音节,如同叹息,又如同最绝望的呼唤,悄然逸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

这个音节轻得几乎不存在,却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全部生命和思念。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他苍白小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那依旧紧紧蹙起的、带着无尽痛楚的眉头,以及那蜷缩得如同子宫中婴儿般的、充满了自我保护却又无比脆弱的姿势,无声地诉说着:

有一个孩子,在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遗忘中,弄丢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的心,在那个人被抹去的瞬间,便已经碎裂成了千万片,散落在这片冰冷荒原的尘埃里,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帐篷外,星光黯淡,长夜漫漫。篝火的光芒,无法照亮他内心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