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残关不语立斜阳,

旧血新禾共一乡。

莫道征途无尽处,

初心即在陇头桑。

长安的秋意漫过渭水时,虾仁忽然想去潼阳关看看。没有带太多护卫,只跟了王二柱和两个老兵,都是当年从潼阳关活下来的弟兄。马车碾过朱雀街的青石板,太子扒着车窗,看着街旁卖胡饼的摊贩、算卦的先生,还有捧着《海疆图》奔跑的太学学子,眼睛里满是好奇。

“父皇,潼阳关是不是像书上画的那样,有很高很高的城墙?”太子拽着虾仁的衣袖,手里还攥着从登州带来的贝壳,贝壳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

虾仁笑了,指尖划过车窗上的木纹:“比书上的高,也比书上的破。那里的城墙缝里,能找到当年的箭镞和断矛尖。”

王二柱坐在车辕上,听到这话,回头笑道:“陛下还记得不?当年咱们在关墙下埋了坛酒,说等胡兵退了就挖出来喝,结果打了胜仗,倒把这事忘了。”

“没忘。”虾仁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野,“这次去,就把它挖出来。”

马车出了长安,一路向西。官道两旁的田地里,新收的玉米堆成小山,农人正赶着牛耕翻土地,准备种冬麦。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胡服的汉子,与中原农夫并肩劳作,说笑间递过水壶,壶里盛着新酿的米酒。

“陛下,您看!”太子指着远处的风车,那是工部新造的水力风车,正慢悠悠地转动,带动石碾碾着麦粒,“比宫里的水车转得还快!”

虾仁点头,目光落在风车旁的石碑上,碑上刻着“均田令”三个字。当年在落霞城,他和苏子谦算过无数次粮草账,最愁的就是土地不均,如今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良田,连胡族降民都分到了土地,忽然觉得,那些在灰色光幕上跳动的杀伐点,终究没有白费。

行至渭水渡口,船夫认出了虾仁的车驾,慌忙要下跪,被虾仁拦住。“老人家,摆渡就好,不必多礼。”

船夫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摇着橹说:“陛下,如今这渭水,可比当年热闹多了!您看那些船,有的运粮食,有的运丝绸,还有西域来的商队,说要去登州坐船,去看大海呢!”

船行至中流,王二柱指着北岸的滩涂:“陛下,那就是当年咱们和胡兵死磕的地方。您一枪挑落胡族先锋的地方,现在长出芦苇了,比人还高。”

虾仁望去,滩涂已变成绿洲,芦苇在风中摇曳,惊起一群白鹭。他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血染红渭水,看到虎子举着断矛嘶吼,看到弟兄们踩着尸体冲锋……那些滚烫的记忆,如今都化作了这滩涂的宁静。

“王二柱,”虾仁忽然道,“当年你说,打完仗想回家种地,现在……”

“种着呢!”王二柱拍着胸脯,“陛下赐的那五十亩地,我让儿子种了番薯,产量高得很!等这次回去,就酿几坛番薯酒,给弟兄们尝尝!”

老兵们在一旁笑起来,笑声惊飞了船头的水鸟,也吹散了眉宇间的风霜。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潼阳关。关楼经过修缮,比当年更巍峨,却特意保留了那段残墙,墙根下立着块新碑,刻着“忠魂墙”三个字,下面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有虎子,有小豆子,有那些没留下姓名的炮灰小兵,连当年给虾仁包扎伤口的老军医,也在其中。

守关校尉陈武已在关下等候,他是赵勇的徒弟,手里捧着当年虾仁用过的那杆长矛,矛杆上的裂痕被精心修补过,缠着新的红布。“陛下,这杆矛,弟兄们一直供在关楼里,说看到它,就想起当年您带着我们冲阵的日子。”

虾仁接过长矛,入手依旧沉重,矛尖虽已钝了,却仿佛还残留着胡兵的血温。他摩挲着矛杆上的刻痕,那是他用杀伐点强化体质后,无意识刻下的,如今看来,竟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生”字。

“把它立在残墙下吧。”虾仁说,“让它看着这关,看着这土地。”

陈武应声而去,老兵们却拉着虾仁,要去挖当年埋下的那坛酒。残墙下的土很松,王二柱用手刨了片刻,就摸到了陶坛的边缘。“出来了!”他喊着,将酒坛抱出来,坛口的封泥已干裂,透着淡淡的酒香。

夕阳正落在关楼上,给残墙镀上一层金辉。虾仁让人取来碗,将酒倒进去,酒液浑浊,却带着岁月的醇厚。他先敬了忠魂墙:“弟兄们,尝尝,这是太平年的酒。”

然后,他将酒分给老兵,分给守关的士兵,分给闻讯赶来的百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当年在关下失去了儿子,如今捧着酒碗,对着残墙泣不成声:“儿啊,你看,陛下来看咱们了,日子好过了……”

太子学着虾仁的样子,用手指沾了点酒,抿了抿,皱着眉头说:“有点苦。”

“现在苦,回味是甜的。”虾仁摸着他的头,“就像当年在这关下,吃的是发霉的麦饼,现在想起来,却比蜜还甜。”

夜里,宿在关楼的旧营房。陈武让人杀了头羊,炖了一锅羊肉汤,配着新蒸的麦饼。老兵们围着篝火,说起当年的战事,说虾仁如何用长矛破了胡族的铁阵,说苏子谦如何算准了胡兵的粮草,说虎子如何抱着炸药包炸塌了胡兵的营寨……

“陛下,”一个老兵忽然问,“您说,咱们这辈子,值吗?”

虾仁看着篝火跳动的火苗,火苗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值。”他肯定地说,“你看这关楼外的田地,看那些赶去登州的商队,看太学里读书的孩子……这些,就是咱们用命换来的。”

王二柱举起酒碗:“为了这太平,干了!”

“干了!”

酒碗碰撞的声音,在潼阳关的夜里传出很远,像极了当年弟兄们冲锋时的呐喊,却少了戾气,多了安宁。

次日清晨,虾仁带着太子登上关楼。关外的草原上,胡族的牧人赶着羊群,与中原的商贩讨价还价,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胡语与汉话混在一起,却透着和睦。关里的市集上,胡饼摊挨着豆腐脑摊,西域的胡商正用中原的算盘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父皇,他们不打仗了吗?”太子指着草原上的胡族牧人,好奇地问。

“不打了。”虾仁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他们发现,种地、做生意,比打仗好。”他想起给胡族送去的农师和工匠,想起那些在草原上长出的番薯田,忽然明白,所谓劈开宿命,从来不是把敌人都杀绝,是给他们一条活下去的路。

离开潼阳关时,陈武送来一包新收的冬麦种子。“陛下,这是关里最好的种子,能抗寒,产量高。您带回长安,种在御花园里,明年就能长出新麦。”

虾仁接过种子,布袋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气息。他忽然想起灰色光幕第一次亮起时的提示:“杀伐,是为了守护生。”当年不懂,如今在这袋种子里,在这关楼的炊烟里,终于懂了。

马车驶离潼阳关,太子趴在车窗上,望着那越来越远的残墙,忽然说:“父皇,我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守着这关。”

虾仁笑了,指着车窗外的田野:“不止是关,还有这些田地,这些人。守着他们,就是守着天下。”

夕阳西下时,马车行至渭水滩。滩涂的芦苇荡里,几只水鸟正在筑巢,新抽的芦苇芽透着嫩绿。虾仁让马车停下,走到滩涂边,抓起一把泥土,泥土里混着细碎的贝壳——那是渭水带来的,来自遥远的大海。

他忽然明白,从潼阳关到南海,从杀伐到生息,这条路从来没有终点。就像这渭水,奔流入海,却又化作云,化作雨,回到这片土地,滋养出新的生命。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新耕的土地,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辙痕里,很快就会长出新的草,新的禾苗,就像那些逝去的弟兄,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这土地的一部分,守护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