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倒是好奇,”南宫陌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剖开所有虚伪的掩饰,“李家对王妃的‘赤诚’,又体现在何处?”
话音落下,整个正厅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干了。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源和王氏跪在地上,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脸色由惨白转为灰败,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冥王这话,已然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问责!问责他们李家对李晚晴的态度!
李明珠早已瘫软在地,方才的屈辱与被无视的打击还未散去,此刻又被这恐怖的威压笼罩,吓得眼泪直流,却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
那些李家族亲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能化作地板上的一道影子,彻底消失。丝竹声?早已断绝。乐师和下人跪伏了一地,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瑟瑟发抖。
李晚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南宫陌会如此直接、如此毫不留情地将问题抛出来,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审判的姿态。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依旧端坐着,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可那周身散发出的、仿佛来自尸山血海的凛冽杀气,却让这温暖的厅堂如同瞬间变成了北境苦寒的战场。
南宫陌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跪地不起的李源和王氏,最终,落在了李源那冷汗涔涔的额顶上。
“李尚书。”他再次开口,每个字都砸得李源心胆俱裂,“本王记得,王妃出嫁那日,嫁妆单子,似乎甚是简薄。”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被刻意忽略了三天,此刻却被骤然翻出的事实!
李源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嫁妆!那是王氏一手操办,为了泄愤和羞辱李晚晴,更是为了填补因打点关系而有些亏空的账目,几乎就是敷衍了事,凑了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充数!他当时默认了,只觉得一个替嫁的庶女,能嫁入王府已是天大的造化,还要什么嫁妆?他甚至觉得王氏做得对,省下了不少开销。
可他万万没想到,冥王竟然会知道!而且会在这种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地提出来!
这根本不是嫁妆厚薄的问题!这是打冥王府的脸!是在告诉所有人,李家根本不重视这个女儿,连带也不重视这桩御赐的婚姻,不重视冥王南宫陌!
“臣……臣……”李源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组织语言。
王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她才是主谋!她猛地抬头,涕泪交加,慌忙辩解:“殿下明鉴!并非……并非臣妇苛待王妃!实在是……实在是时间仓促,宫中旨意下得急,一时……一时筹措不及……臣妇后来已命人加紧采买补充,不日……不日便送至王府!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啊!”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上很快便显出了红印。
“哦?仓促?”南宫陌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三日前仓促,三日后,便能补充了?李尚书府库,倒是充盈得很。”
这话更是诛心!暗示李家不是没钱,只是不愿意给李晚晴花!甚至可能是在欺瞒王府!
“不!不是的!”王氏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是……是臣妇动了……动了自己的嫁妆私蓄……”
“母亲!”跪在一旁的李明珠闻言,下意识惊叫出声。母亲的私蓄可是留给她做嫁妆的!怎么可以给那个贱人!
这一声惊叫,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南宫陌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李明珠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绪,却比任何愤怒的瞪视都要可怕。
李明珠瞬间如同被毒蛇盯住,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剩下的半句话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让她筛糠般抖了起来。
南宫陌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秒都嫌脏。但这无视,比斥责更让李明珠感到绝望和羞辱。
“李尚书,”南宫陌重新将焦点放回面如死灰的李源身上,“本王看来,李家并非不懂‘赤诚’,只是这‘赤诚’,未曾用在王妃身上罢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虽隔着面具,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如同山岳倾颓,压得李源几乎要瘫软在地。
“本王今日携王妃归来,所见所闻,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半分音量,但其中的冷意和杀机,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如坠冰窟,仿佛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嫡女献舞,是赤诚?” “嫁妆简薄,是仓促?” “生母故居破败如斯,是……疏忽?”
他每问一句,李源和王氏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冥王愿意,随时可以以任何理由,让他们血溅当场!
“本王原以为,”南宫陌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李尚书是聪明人。”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源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以头抢地,砰砰磕起响头,声音凄惶绝望,再无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臣有罪!臣治家无方!臣愧对王妃!臣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求殿下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嫁妆!嫁妆臣立刻命人以三倍……不!以十倍之数补足!即刻便送入王府!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啊!”
王氏也哭喊着磕头:“臣妇知错了!臣妇糊涂!求殿下饶命!求王妃娘娘开恩!”
此刻,什么算计,什么脸面,什么嫡庶尊卑,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们只想活下去!
李晚晴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曾经高高在上、决定她命运的父亲和主母,如今像两条摇尾乞怜的狗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感。有快意,有酸楚,有茫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就是权势吗?可以轻易地将人打入地狱,也可以轻易地让人卑躬屈膝。
而她,似乎正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这权势的边缘。
南宫陌对于李源和王氏的痛哭流涕与赌咒发誓,似乎并无多少兴趣。他缓缓靠回椅背,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控制着他们的心跳。
他沉默着,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处置眼前这两个人,又仿佛只是在享受他们恐惧的过程。
整个大厅,只剩下李源和王氏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和磕头声,以及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规律的敲击声。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李晚晴也屏住了呼吸。她知道,南宫陌下一句话,将决定今天这场回门宴的最终走向,甚至可能决定李家的未来。
就在这时,南宫陌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了。
他抬起眼眸,那双冰封的眸子透过面具,再次锁定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李源。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开口了。
而这一次,绝不会再是简单的敲打或讥讽。
冥王的判决,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