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迎敌——！”
李晚晴清冽的声音，如同冰凌撞碎在死寂的寒夜里，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与退路的决绝，瞬间传遍了前院的每一个角落。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府外越来越响亮的喧嚣和那支仍在屋檐上噼啪燃烧的火箭所带来的恐慌。
命令既下，冥王府这座沉寂的巨兽，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灵魂，开始以一种压抑而高效的姿态运转起来。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侍卫们如同鬼魅般现身，沉重的门闩被数人合力抬起，“轰隆”一声巨响，将朱漆大门彻底锁死。更多的侍卫则迅速攀上围墙内侧提前搭建好的简易工事之后，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而冰冷的光。
周管家苍老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低声传达着更具体的指令，调动着人手前往各个预设的防御要点。云舒则紧紧跟在李晚晴身后半步的位置，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双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死死定在王妃挺拔的背脊上，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依靠。
李晚晴没有退回相对安全的内院。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必须站在这里，站在所有守卫者的视线之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一种无声的宣告——冥王府，不降！
她快步走到前院中央，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既能观察到正门的情况，也能兼顾两侧围墙。燃烧的厢房已被机警的仆役冒着风险泼水压制，明火渐熄，只余下滚滚浓烟和焦糊的气味，混合着秋夜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中，更添几分惨烈。
“墙外情况如何？”李晚晴的声音冷静得不像是在询问生死攸关的战局，倒像是在过问寻常的家事。
一名侍卫头领从围墙的了望孔撤回身子，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地回禀：“王妃，叛军已完全合围！初步判断，正门方向约有三百甲士，皆是禁军装扮，装备精良。两侧及后方亦有不下两百人，看服色，混杂着巡防营的人马和一些……来历不明的黑衣死士。他们已在架设简易云梯和撞木！”
禁军！巡防营！
李晚晴的心彻底沉入谷底。皇帝竟然动用了直属天子的禁军和负责京城治安的巡防营！这意味着，所谓的“政变”，已经不再是阴谋，而是光明正大的军事行动，是来自羽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剿杀令！那个男人，她的皇兄，为了除掉自己的亲弟弟，已然不惜撕下所有伪装，动用国器来行私刑！
就在此时，府外那个充满戾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与杀意：
“冥王府的人都是聋子吗？再不开门献逆，莫怪本将踏平你这府邸，鸡犬不留！”
伴随着话音，是更加沉重的撞门声开始响起——“咚！咚！咚！” 如同巨人的心跳，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厚重的朱门在这撞击下微微震颤，门上的铜钉发出细碎的嗡鸣。
“弓箭手！”李晚晴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下令，“瞄准门外声音来源及撞木操作区域，三轮齐射，压制！”
“是！”
侍卫头领领命，立刻转身低吼：“弓弩手！上墙！目标正门外，三轮速射！放！”
霎时间，墙头响起一片机括绷弹与弓弦震动的嗡鸣！数十支利箭如同疾飞的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越过围墙，射向府外！
“啊！”
“有埋伏！”
“举盾！快举盾！”
府外立刻传来一阵短暂的惊呼、惨叫和金属碰撞声。显然，叛军完全没有料到，在被绝对优势兵力包围、名义上已是“叛党”的情况下，冥王府竟然敢率先动手反击！而且反击得如此果决、凌厉！
那沉重的撞门声，也为之一滞。
这一轮箭雨，射杀的敌人或许有限，但其意义重大。它明确地告诉了外面的敌人，也告诉了府内所有心怀恐惧的人——冥王府，绝非任人宰割的羔羊！想要踏平这里，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墙头上的侍卫们见攻击奏效，士气顿时一振。然而，李晚晴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是风暴前的一道微澜。真正的血腥考验，还在后面。
果然，府外的叛军将领被彻底激怒了。
“好！好一个冥王府！果然都是硬骨头！”那声音气急败坏，充满了暴戾，“既然你们找死，本将就成全你们！弓箭手，给我覆盖射击！压制墙头！步兵第一队，强攻东侧墙！第二队，继续撞门！第三队，准备火油罐，给老子烧！”
命令一下，叛军的反应速度和战术执行力立刻显现出来。瞬间，更为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从墙外倾泻而入！大部分叮叮当当地射在墙砖上，或是越过墙头，落入前院的青石板地面，但也有不少从了望孔和女墙缝隙中钻入，带起几声闷哼，显然有侍卫中箭受伤。
“低头！避箭！”侍卫头领声嘶力竭地吼道。
所有墙头的侍卫都被迫伏低了身子，防御压力骤增。
而与此同时，东侧围墙外传来了喊杀声和云梯搭上墙头的沉重摩擦声！叛军选择了兵力相对薄弱、墙体也稍矮一些的东侧，作为第一个突破点！
“东侧告急！有人攀上云梯了！”了望的侍卫声音带着急促。
李晚晴心头一紧。东侧若是被突破，叛军便能源源不断地涌入府内，届时近身混战，府内这点人手，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周管家！”她猛地转头。
“老奴在！”周管家立刻应道，他虽不擅武力，但调度支援却井井有条。
“立刻调一队预备侍卫去东侧围墙下！用长矛，务必把爬上来的敌人捅下去！再派人搬运滚石、檑木到东墙！”李晚晴语速飞快，脑海中迅速回忆着南宫陌留下的那张防御图上的标记。
“是！”周管家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去安排。
李晚晴又看向身旁一名一直沉默着、如同影子般的黑衣男子。他是南宫陌留下的暗卫首领，代号“影”。除非必要，他几乎从不现身，此刻却如同雕塑般立在李晚晴身侧，确保没有任何冷箭能伤害到她。
“影，东侧压力太大，需要高手支援，斩杀最先登墙的敌军头目，挫其锐气！”李晚晴沉声道。
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下一瞬，他整个人便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朝着东侧围墙的方向掠去。
安排完这些，李晚晴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撞门声，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下去，败亡是迟早的事。必须想办法拖延，制造混乱，等待……等待那渺茫的变数，或者，等待南宫陌的归来。
可是，信鸽已被尽数射落，“蜂鸟”启动后传回的消息也仅限于城内，如何能将这里的危急情况传递出去？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仍在冒烟的厢房残骸，看到那被火箭引燃、尚未完全熄灭的焦黑梁柱，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火！叛军想用火攻，她为何不能？
京城并非所有人都站在皇帝一边！那些忠于皇室却不明真相的官员，那些可能还对冥王抱有同情或敬畏之心的军中旧部，那些被蒙蔽的百姓……如果他们看到冥王府方向燃起冲天大火，会作何感想？会引发怎样的猜测和骚动？
这火光，或许无法退敌，但它是一个信号！一个向整个京城宣告冥王府正在遭受不公与屠杀的信号！一个可能吸引来意想不到的关注，甚至可能干扰叛军部署的信号！
这无异于一场赌博，赌这火光能引来变数，赌皇帝还不敢在光天化日（或者说，在众目睽睽的烈焰之下）将屠杀进行到底！同时，这也是一场冒险，火势一旦失控，可能未等叛军攻入，他们自己就先葬身火海。
但，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坐以待毙，同样是死！
就在李晚晴心中天人交战，这个疯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之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如同惊雷炸响般的撞击声，从正门方向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
“王妃！不好了！门闩……门闩好像裂了！”一名侍卫惊恐地回头喊道。
李晚晴猛地抬头，只见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巨大的撞木持续冲击下，中央部分已经明显向内凸起，一道清晰的裂纹正沿着门板的纹理迅速蔓延！固定门闩的铜环也在剧烈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叛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撞门的频率和力度再次加强！“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冥王府最后的心跳上。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门一旦被撞开，叛军铁骑涌入，一切防御都将失去意义！
“顶住！用所有东西顶住大门！”侍卫头领嘶吼着，指挥着剩下的侍卫试图用身体、用能找到的任何重物去加固那摇摇欲坠的大门。
然而，谁都明白，这只是徒劳。
东侧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兵器砍入血肉的闷响和垂死者发出的惨嚎。影的加入虽然暂时遏制了敌军的势头，但攀上墙头的叛军越来越多，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前门将破，侧翼危殆。
冥王府，已然陷入了成立以来最危险的时刻！死亡的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晚晴站在一片混乱的前院中央，燃烧的烟尘沾染了她素净的裙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她能感觉到云舒抓住她衣袖的手在剧烈颤抖，能听到周管家因焦急而变得粗重的喘息，能感受到周围侍卫们投来的、混合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期待的目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而呛人，带着硝烟与鲜血的味道。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她转向周管家，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调，清晰地说道：
“周伯，放弃大门。所有人，按计划退守二道仪门。”
“什么？”周管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放弃大门？那岂不是……
“执行命令。”李晚晴打断他的惊愕，目光却投向了前院那些独立的、并非主体建筑的亭台和厢房，尤其是那些易于燃烧的木质回廊和堆放杂物的角落。
她的眼神幽深，仿佛有两簇火焰在其中静静燃烧。
“然后，”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心心悸的决然，“把我们自己的火油，泼洒在前院这些无关紧要的建筑上。”
周管家和离得近的几名侍卫闻言，全都骇然失色，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晚晴。
点燃……自己的家？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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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念结尾： 大门即将被攻破，侧翼防线也摇摇欲坠。在绝境之中，李晚晴竟然下令放弃正门，并要亲手点燃自己的王府！这自毁家园的疯狂之举，究竟是绝望下的自焚，还是她为搅动京城死局而布下的险棋？冲天大火一旦燃起，究竟会带来覆灭的加速，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