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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室里的火药味,最终被喀秋莎专业的冷静和周明不容置喙的命令强行压了下去。

鲍里斯终究没有动手。

他只是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剐了谭雅一眼,然后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撞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暂时的宁静。

喀秋莎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谭雅的伤口,剪开染血的纱布,清洗,消毒,上药。

整个过程,谭雅一声未吭。

她只是睁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精美人偶。

周明没有多留。

他转身,示意李建国跟上,将空间留给了病人和护士。

无畏舰在漆黑的海面上破浪前行。

夜色渐深。

白天的血腥与厮杀,似乎被这无边无际的深蓝与夜幕彻底吞噬。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吹散了甲板上烤肉的焦香与廉价伏特加的刺鼻气味。

鲍里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几箱战备肉罐头和几大桶伏特加,就在冰冷的甲板上燃起了一堆篝火。

他像一头真正的熊,把肉块穿在匕首上烤得滋滋冒油,然后粗暴地塞给每一个路过的士兵,再给他们灌上一大口酒。

幸存的苏军士兵,还有李建国那七个龙国兄弟,都围在篝火旁。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欢庆理由的狂欢。

更像是一场大战来临前,用酒精和热量,驱散内心深处寒意的仪式。

周明靠在船舷上,没有加入他们。

他看着鲍里斯用他那独特的方式,笨拙地安抚着这些劫后余生的士兵,试图将这群来自不同地方、甚至不同国家的人,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苏军士兵,忽然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篝火旁。

他张开嘴,用粗粝的嗓音,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

歌声苍凉,充满了对故乡的思念。

甲板上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

另一个士兵接上了下一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歌声汇成了一股洪流,在冰冷的海面上飘荡。

有的人唱着唱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混着伏特加一起咽进肚子里。

他们是战士,是苏维埃的钢铁壁垒。

但此刻,他们只是一群想家的孩子。

李建国被这种气氛感染,也喝高了。

他站起来,拍着胸脯,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大着舌头喊。

“俺…俺也给你们唱一个!俺们村的歌!”

他清了清嗓子,在一群苏联大汉好奇的注视下,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那调子很怪,既不像民歌,也不像山歌,带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韵味。

“千年前嘞,天上掉下个大石头哟!”

“轰隆一声,砸进了俺们那疙瘩的山沟沟!”

“村里人嘞,都当它是神仙老爷哟!”

“天天拜呀,顿顿供呀,保佑俺们吃饱喝足乐悠悠!”

“天外的神仙,他最灵嘞!”

“风调雨顺,没灾没病,自在又富足哟!”

一群苏军士兵听得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唱的是什么。

但李建国和他的几个龙国兄弟却唱得格外投入,仿佛那歌谣里藏着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周明静静地听着。

就在这混杂着两种语言的歌声中,周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

谭雅。

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医疗室,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苏军毛毯,一个人站在船尾的阴影里,远离篝火与人群。

她依靠着冰冷的围栏,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

甲板上的欢歌笑语,与她格格不入。

那些歌声,像一把把小刀,精准地扎进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将那些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血淋淋地剖开,展示给她看。

家乡。

亲人。

童年。

她什么都没有。

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栏杆上。

她猛地抬手擦去,动作粗暴,仿佛那是某种可耻的污渍。

可第二滴,第三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

周明安静地走过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出发前喀秋莎硬塞给他的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

谭雅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

“滚开!”

她的声音压抑着,带着一种被窥破隐私的恼怒。

周明没有收回手。

“你的伤口又渗血了。”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谭雅低头,这才发现右臂的绷带上,又透出了一点暗红。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用不着你管”之类的狠话。

但周明下一句话,让她所有准备好的尖刺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血是红色的。”

“眼泪才是透明的。”

谭雅彻底僵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龙国人,没有嘲笑,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像一个最高明的拆弹专家,精准地剪断了她用来自我防卫的所有引线。

“我没有哭。”

她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辩解苍白无力。

“嗯。”

周明应了一声,把纸巾又往前递了递。

谭雅终于接过了那张纸巾。

她胡乱地在脸上擦了几下,然后将它死死攥在手心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信使?”

“看我笑话吗?看一个所谓的‘英雄’,像个傻瓜一样躲在这里掉眼泪?”

“英雄也是人。”周明郑重地说。

“是人,就会累,会痛,会想家。”

“我没有家。”谭雅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像是一根刺,也扎伤了她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甚至不知道‘谭雅’这个名字是谁给我的。”

“我记事起,就在训练营里。格斗,射击,潜入,暗杀…我的人生,就是一本写满了任务的清单。”

“他们告诉我,我是国家的骄傲,是自由的象征。”

“可从来没人问过我,我想不想当这个英雄。”

她转过身,背对着周明,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

“我杀了很多人。敌人,叛徒…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们的区别。”

“我只是执行命令。扣动扳机,然后去领我的下一份任务清单。”

“我不知道未来要去哪里,该往哪里走。也许等尤里死了,他们会给我一枚更大的勋章,然后把我像一件用旧的武器一样,封存进仓库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钢铁也为之碎裂的疲惫与迷茫。

周明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解决尤里之前,先想办法活下去。”

“活下去之后呢?”谭雅反问,带着一丝挑衅。

“活下去之后,”周明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你可以不再是谭雅,那个英雄。”

“你可以只是你自己。”

谭雅的心脏,被这句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只是她自己。

这是多么简单,却又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她看着周明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存在,并不仅仅是“敌人”那么简单。

她迅速地别开视线,重新筑起防线。

“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感激你。”

她冷哼一声。

“我们还是敌人。”

说完,她挺直了背脊,将那件宽大的毛毯裹得更紧,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船舱走去。

她的步伐有些踉跄,却努力维持着一种高傲的姿态。

周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那故作坚强的样子,像一只受了伤,却依旧不肯低下头颅的雌狮。

他没有戳穿她。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自己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