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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村后山,这片名为“望风坡”的缓坡,在深秋时节褪尽了绿意,铺展着大片枯黄的草浪。凛冽的山风毫无阻隔地掠过坡顶,卷起干燥的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衰败的气息,还有泥土被冻住的、生硬的味道。

林溪站在坡顶,身形稳如磐石。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靛蓝色劲装,勾勒出日渐挺拔矫健的线条。后背那曾被烈火灼烧的恐怖伤痕,如今只余下几道浅粉色的印记,如同某种神秘力量的图腾,昭示着她从毁灭中重生的坚韧。她双脚微分,稳稳扎着马步,足下的枯草被踩踏出两个清晰的印子。双臂肌肉绷紧,流畅的线条蕴含着沛然巨力,正缓缓拉开手中那张崭新的、散发着幽冷寒光的硬弓!

弓名“破军”。

这是林镇山特意托了昔日军中老友,花费重金从一位隐退的制弓大师手中求来的。弓身由百年铁木芯与柔韧的牛角片叠压而成,通体打磨得光滑如镜,泛着深沉的黑褐色光泽,只在筋角接合处缠绕着细细的暗金丝线,既加固又添了几分华贵。鹿筋绞成的弓弦坚韧异常,此刻在林溪逐渐加力的双臂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呻吟。

嗡……

弓弦的震鸣带着一种沉雄的韵律,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凶兽在喉咙深处低吼。那坚韧无比的弓身,在林溪双臂持续输出的沛然神力下,被一点点、却又无比坚定地弯曲,最终拉成了一个饱满、充满力量感的满月弧度!弓身微微震颤着,似乎内部蕴藏的力量已然迫不及待,渴望释放那足以洞穿重甲的恐怖威能!

三石半的强弓!

寻常壮汉能开一石弓已算好手,军中精锐也不过开两石。而三石半,那是足以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重器!此刻,却被一个身形尚显纤细的少女,稳稳地开至满月,纹丝不动!

百步之外,三块厚实的松木板被牢牢钉在一棵粗壮的老松树干上,充当临时的箭靶。木板纹理清晰,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干燥的淡黄色。

林溪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锁定那三块靶子。她并未立刻放箭,气息沉凝悠长,仿佛融入了这萧瑟的山风之中。她在感受,感受着弓弦传递到指尖的每一丝细微张力,感受着风从左侧脸颊吹拂而过的方向和力度,感受着手臂、肩背、腰腹乃至足底每一寸肌肉的协调发力与微妙平衡。二哥林武略那带着硝烟与血腥气的教导,在她心中清晰地流淌:

“箭术,战场搏杀之术!摒弃所有花哨,唯求三字——快!准!狠!”

“快,是抢占先机,让敌人来不及反应!”

“准,是直取要害,一击毙命!”

“狠,是倾注全力,务求穿透!”

“心要静,眼要毒,手要稳,力要透!记住,你射出的不是箭,是阎王的帖子!”

心念旋转,气血奔流。

“咻——!”

搭在弦上的三棱破甲重箭,随着林溪扣弦的手指骤然松开,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瞬间撕裂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离弦之箭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直接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箭杆破空发出的并非尖锐的厉啸,而是一种低沉、短促、令人心头发紧的“嗤”声!

下一刻!

“咄!咄!咄!”

三声沉闷如重锤狠狠砸击朽木的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在百步外炸开!声音沉闷而震撼,在山坡间激起短暂的回响。

只见那三支特制的、箭头闪烁着寒光的重箭,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凝固的黄油,毫无阻滞地瞬间穿透了厚实的松木板!箭簇带着巨大的、未曾衰竭的动能,深深没入后方那棵粗壮老松的树干之中,只留下剧烈震颤的箭尾翎羽,以及木板上三个边缘崩裂、狰狞可怖的孔洞!碎裂的木屑如同被惊起的雪花,簌簌落下。

“好!”

旁边观战的林武略猛地一拍大腿,铜铃般的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激赏与自豪,声若洪钟:“好力道!好穿透!小妹,你这‘破军’弓,算是练到家了!这手劲,这准头,比二哥当年刚摸三石弓的时候,强了不止一筹!”他大步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想去揉林溪的头顶,却在半途停住,改为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是老茧的大手传递着兄长由衷的赞许。

林溪缓缓收势,紧绷的肌肉线条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细密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勾勒出略显稚嫩却已显坚毅的脸部轮廓。手臂的肌肉群依旧残留着爆发后的酸胀与温热感,但心底涌起的,却是对这份日益增长力量掌控自如的踏实与满足。她看着远处树干上兀自嗡鸣的三支箭尾,嘴角勾起一抹清浅却发自内心的笑意。每一次成功的开弓,每一次精准的命中,都在一点点驱散那场大火留在心底的阴霾,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力量。

就在这时!

一阵异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密林中旋出!这风带着山林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湿,更裹挟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息!如同腐烂的肉块混合着野兽巢穴的污秽,猛地扑鼻而来!

几乎同时!

“呜——嗷——!”

“嗷呜——!”

几声低沉、短促、充满饥饿与暴虐意味的狼嚎,如同冰冷的钩子,穿透了林间的寂静,隐隐约约地从密林深处传来!声音带着一种焦躁的试探,迅速由远及近!

林溪和林武略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同时剧变!

“狼群?!”林武略的吼声带着金属般的铿锵,腰间的厚背砍山刀瞬间出鞘半尺,冰冷的寒光一闪而逝!他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扫向腥风与嚎叫传来的密林方向!秋末冬初,山中食物匮乏,正是饿狼成群结队、最易袭击人畜的凶险时节!

林溪的反应更快!几乎是身体本能在驱使!上一刻还沉浸在箭术精进的喜悦中,下一刻,所有的情绪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她如同最警觉的母豹,腰肢一拧,脚尖点地,身体已然完成侧转!搭箭、扣弦、开弓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那张沉重的“破军”弓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

嗡!

弓弦发出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暴烈的震鸣!弓身弯曲的弧度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凶戾!

冰冷的箭簇寒光,在转向的瞬间,已如毒蛇吐信般,死死锁定了密林边缘一处剧烈晃动的灌木丛!她的眼神不再是练习时的沉凝专注,而是瞬间切换成了猎人在荒野遭遇致命威胁时的绝对冷酷与杀伐果断!瞳孔微微收缩,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风的气息,草木的晃动,甚至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波动,都在她脑海中清晰成像!

“呜嗷——!!!”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狼嚎猛然炸响!如同进攻的号角!

那处剧烈晃动的灌木丛“哗啦”一声被狂暴的力量撞开!一道灰黑色的巨大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腥风猛扑而出!目标直指持弓而立的林溪!

这是一头壮硕得如同小牛犊的头狼!肩高几乎及人腰腹,灰黑色的毛发粗硬如针,沾满了枯枝草屑。一双三角眼闪烁着幽绿残忍的凶光,森白的獠牙呲出唇外,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带着浓烈的腥气。它的动作迅猛至极,扑击的路线刁钻狠辣,显然是经验丰富的猎杀者!

在它身后,幽暗的林隙间,七八双绿油油、闪烁着贪婪与饥饿光芒的狼眼骤然亮起,如同鬼火般漂浮不定!伴随着压抑的低吼和爪子刨地的沙沙声,紧随头狼之后,如同几道灰色的阴影,从林间窜出!它们的目标,同样锁定了林溪和她身后的林武略!

一个由饥饿驱使、被逼入疯狂、极具攻击性的狼群!它们显然已将这两个闯入领地的人类,视为了唾手可得的血食!

腥风扑面!头狼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林溪,那带着恶臭的喘息几乎喷到她的脸上!林武略怒吼一声,如同炸雷,长刀彻底出鞘,雪亮的刀光匹练般斩向头狼扑击的路径,试图拦截这致命一击!

但林溪的动作更快!更快!更狠!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死亡扑击,她的神经绷紧如钢丝,却没有丝毫慌乱!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在这一刻主宰了她的身体!瞄准?不需要!那是对付死物的方式!对付这种高速移动、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唯有靠千锤百炼的本能反应!

弓弦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实体,只是一个意念传递的媒介!

“嗡——!”

破军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凶兽咆哮般的沉闷暴鸣!弓身在巨大的力量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如同裂帛般的尖啸和毁灭性的力量,瞬间跨越了短短二十几步的距离!箭矢离弦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压缩凝固!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瞬间炸开、骨髓都为之发冷的闷响!

那扑至半空、獠牙毕露、凶相尽显的头狼,硕大狰狞的头颅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特制的三棱破甲重箭,带着林溪灌注的沛然神力和破军弓赋予的恐怖初速,轻易地撕裂了坚韧的皮毛,贯穿了坚硬的头骨!箭头带着红白相间的混合物,从它后脑枕骨下方透出!箭矢巨大的动能并未停止,如同攻城锤般,将头狼重达百余斤的庞大身躯带得凌空倒飞出去!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头狼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枯黄的草地上,四肢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僵直不动了。那支夺命的铁箭,深深没入狼颅,只余下染血的箭杆和尾羽在空气中兀自剧烈地嗡鸣震颤!

一箭!贯颅!毙杀头狼!

这血腥恐怖到极致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闸刀,瞬间斩断了狼群汹涌的冲锋之势!后面紧跟着扑出的几头饿狼,它们的獠牙几乎要触及林溪的衣角,却硬生生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震慑得僵在原地!头狼瞬间毙命的惨状,那支插在狼尸头颅上、兀自震颤嗡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恐怖箭矢,还有林溪那双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眸……这一切形成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风暴!

“嗷呜……”“呜……”

几头狼从喉咙深处挤出恐惧到极点的呜咽,浑身的毛发瞬间炸起!它们绿油油的眼睛里,贪婪被无边的恐惧取代,映照着林溪持弓而立、如同杀神般的身影!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饥饿的驱使!

林溪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第二支冰冷的破甲重箭已然搭上弓弦!弓开半满,冰冷的箭簇如同死神冷酷无情的眼瞳,缓缓扫过那几头被彻底震慑、僵在原地的饿狼!她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嗷呜……嗷……”几头狼被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目光锁定,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瞬间发出恐惧到变调的哀鸣,夹紧了尾巴,毫不犹豫地转身,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地逃回了密林深处,只留下几道狼狈逃窜的灰色影子和惊恐的呜咽声在林中迅速远去。

转瞬之间,生死危机解除。

山坡上,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弥漫,头狼那失去生命的冰冷尸体瘫在枯草上,以及那支深深没入狼颅、箭尾兀自嗡鸣震颤、昭示着刚才那惊世一箭的铁箭。枯黄的草叶沾染上暗红的狼血,如同绽开的诡异花朵。

林武略握刀的手缓缓放下,厚背砍山刀沉重的刀尖垂落在枯草上。他看着持弓而立、眼神依旧冰冷沉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蝇的妹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宽厚的胸膛起伏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话:

“……好箭。”

这不是赞美的“好箭法”,而是带着一丝震撼、一丝后怕、更多是发自骨髓深处认可的“好箭”。这一箭,已然超越了技巧的范畴,是纯粹的力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魄、以及烙印在骨血中的杀戮本能完美融合的产物!是战场箭术追求一击必杀精髓的极致体现!

林溪紧绷如弓弦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破军”弓挂回背上。她走到头狼的尸体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和兀自圆睁的、失去神采的狼眼,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后背尚未完全愈合的灼伤似乎又传来了幻痛,如同火舌舔舐,提醒着她力量的意义。

这一箭,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手中这张名为“破军”的凶器,和她体内日益增长、如同蛰伏凶兽般的力量,已然成为她守护家人、守护自身、斩断一切威胁的最锋利的獠牙。

狼群,只是开始。这莽莽山林,这危机四伏的世道,隐藏着更多、更凶险的豺狼。

“没事吧?”林武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关切。他走上前,粗壮的手臂揽过林溪的肩膀,用力按了按,“刚才那一下,够劲!吓到二哥了!”他语气故作轻松,但眼底残留的一丝惊悸显示着他刚才的紧张。

林溪摇摇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略带疲惫的笑意:“没事,二哥。就是这狼……有点臭。”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哈哈哈!”林武略被她的反应逗乐,爽朗的笑声冲散了山坡上残留的血腥气,“臭就对了!饿疯了的畜生,哪有好味道!走,回家!让你娘给你炖碗热汤压压惊!”他弯腰,像拎小鸡崽似的轻松抓起头狼庞大的后腿,将其拖在身后,巨大的狼尸在枯草上犁出一道深痕。

林溪点点头,正要跟上,目光却瞥见山坡下方通往村子的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个食盒,快步而来。靛青色的长衫在秋风中拂动,清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正是沈砚。

“溪儿!武略哥!”沈砚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是跑着上来的。他远远就看到了林武略拖着的巨大狼尸,脸色更白了几分,脚步更快地冲到近前,目光急切地在林溪身上扫视,“我刚在学堂就听到山这边有狼嚎,声音不对……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看向林溪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后怕和关切,仿佛要确认她每一根头发丝都安然无恙。

林溪看着沈砚额角渗出的细汗和他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心中方才激荡的杀意和紧绷的神经,如同被一股温润的清泉缓缓抚平。她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没事,沈砚哥。就几头不长眼的饿狼,被二哥和我解决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砚连声说着,仿佛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这才注意到林武略手中巨大的狼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林溪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复杂。他定了定神,提起手中的食盒,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我……我估摸着你该练箭回来了,就做了些药膳粥,想着山上风冷,给你暖暖身子。”他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混合着米香和药材清苦的温热气息顿时飘散出来,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林溪心头一暖,看着食盒里那碗熬得浓稠软糯、点缀着红枣枸杞的药粥,还有旁边一小碟她喜欢的桂花糖糕,鼻尖微微发酸。她接过食盒,指尖触碰到沈砚递来的温热碗壁,那温度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心底。“谢谢沈砚哥。”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林武略在一旁看着,粗犷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故意用力咳嗽了两声:“咳咳!好香的粥啊!沈家小子,眼里就只有你溪儿妹妹,没看见你二哥我拖这么大个狼尸,累得够呛吗?”

沈砚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连忙道:“有有有!武略哥,锅里还有,我……我这就回去给你盛一大碗来!”

“哈哈,逗你的!”林武略大笑着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清瘦的沈砚一个趔趄,“走,一起回去!这狼皮剥了,正好给溪儿做个垫子,冬天练箭不冻屁股!”

林溪捧着温热的食盒,听着二哥爽朗的笑话和沈砚窘迫的解释,看着身边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男人,再回头望了一眼山坡上那摊刺目的狼血,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杀伐之气,终于被这人间烟火的温暖驱散。

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在归家的三人身上,也落在那张染血的“破军”弓上,冰冷与温热交织。她知道,这片刻的安宁如同风中烛火,但此刻,她只想好好喝下这碗带着沈砚心意的、熨帖脾胃的热粥。前路艰险,但守护这份温暖,就是她拔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