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案子……父亲的冤屈……族人的血仇……
她猛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带着哀伤与恨意的眼眸里，虽然依旧残留着恐惧，却更多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嘶哑，却不再犹豫。
谢珩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惜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更强的冷硬所取代。他快速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这座书房是府中最安全的地方，密道你也知道如何开启。外面那个老仆是自己人，若有紧急情况，他会带你离开。”
他走到多宝阁前，熟练地打开几个暗格，取出一些金疮药、清水和不易变质的干粮，放在她面前。
“在这里等我。”他看着她，眼神凝重，“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除非……我亲自回来，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或者吴大夫派人来接应你。”
他没有说“或者”后面是什么，但苏清韫明白。
那或许就是永别。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下唇咬得发白。
谢珩不再耽搁。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沾满尘土的粗布外袍，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旧中衣。然后，他极其郑重地、一件件穿上那套象征着极致权势与危险的丞相官袍。
绯色罗袍加身，银线刺绣的仙鹤祥云在夜明珠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玉带革带束紧，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腰身。乌纱幞头端端正正戴好，垂下长长的帽翅。
当他最后将那块火焰玄铁令牌贴身收好，缓缓转过身时，整个人的气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那个隐匿于黑暗、隐忍挣扎的“慕容灼”，也不是那个在她面前流露出痛苦与悔恨的谢珩。而是变回了那个权倾朝野、深不可测、令人生畏的当朝丞相——冷峻，威严，目光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凛冽气场。
仿佛之前那个狼狈逃亡、剖白心迹的男人，只是一场幻影。
苏清韫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谢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恨意、恐惧、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悸动，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谢珩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邃如同寒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有再说什么，决然转身，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苏清韫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听着他远去的、坚定而清晰的脚步声，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离卯时上朝还有一段时间。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书房，只剩下她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她不知道谢珩要如何避开府外的眼线，不知道他要如何“死而复生”地出现在宫门前，不知道那金銮殿上，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