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他转开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淮王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淮安。”
“离开?怎么离开?”苏清韫下意识地问,“城门必然已经封锁……”
“不走城门。”谢珩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棚子角落一堆覆盖着油布的杂物,“淮安水道纵横,总有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
他走到那堆杂物前,掀开油布,下面竟然藏着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普通渔民穿的蓑衣斗笠,以及……一些清水和干粮!
他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他是什么时候潜入淮安,并做了这些安排的?!
苏清韫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谢珩将一套较小的蓑衣斗笠扔给她:“换上。我们走水路。”
情况紧急,苏清韫也顾不上多想,背过身去,迅速脱掉湿透的外衫,换上了那套虽然粗糙但相对干爽的蓑衣。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谢珩也利落地换好了衣服,他将自己的外袍仔细叠好,塞进一个油布包里,背在身上。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准备妥当,他再次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对苏清韫打了个手势:“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两人如同真正的夜归渔夫,悄无声息地溜出破院,再次融入雨夜之中。
这一次,谢珩带着她,朝着与城墙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淮安城内的水道区域潜行。淮安作为漕运枢纽,城内河网密布,很多人家都是临水而居,甚至屋后就有小小的私家码头。
谢珩显然对此极为熟悉,他带着苏清韫,专挑那些临水的、黑暗僻静的后巷行走,避开主要的街道和桥梁。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小码头旁。码头上系着几条破旧的小船,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谢珩选中其中一条最不起眼的小篷船,解开缆绳,示意苏清韫上船。
小船在浑浊的河水中起伏不定。苏清韫小心翼翼地踏上船板,船身一阵摇晃,她惊呼一声,险些摔倒。
谢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那手掌温热而有力,透过蓑衣传来清晰的温度。待她站稳,他便立刻松开了手,仿佛那触碰灼烫一般。
他拿起船篙,熟练地一点河岸,小船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宽阔而黑暗的河道。
雨依旧在下,河面上雾气氤氲,能见度极低。两岸的灯火在雨雾中模糊成一片片昏黄的光晕。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条小船,和船上这两个各怀心事、沉默无言的人。
谢珩站在船尾,沉默地撑着船。蓑衣和斗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那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仿佛无论风雨多大,前路多险,他都能将这条船稳稳地驶向目的地。
苏清韫抱膝坐在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可这一夜的经历,他突如其来的出现,他眼中那未加掩饰的后怕与担忧,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用仇恨筑起的坚硬外壳,露出底下柔软的、依旧会为他而痛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