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肩头洇出的血迹，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挣扎，忽然想起了他心口那血线缝纫的碎玉。
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悔恨吗？所以他才用那样惨烈的方式，将象征着他们过往情谊、又被他亲手摔碎的玉璜，缝合成一个扭曲的、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形状，日夜贴在离心最近的地方，用身体的疼痛来提醒自己犯下的罪孽？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既然做了……为何又要留着那碎玉？既然留着……为何又要那样对我？！”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困惑，也是她心底最深的刺。
谢珩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最脆弱的地方。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清韫泪流满面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因为……碎了的，不止是玉。”
他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清韫的耳边：
“还有……这里。”
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床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灰败，肩头的血迹迅速扩大，显然情绪的巨大波动让他的伤势再次恶化。
苏清韫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看着他指向心口的那只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可见骨的痛楚……
“碎了的，不止是玉。还有……这里。”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装着所有委屈、愤怒、不解和……或许从未真正熄灭过的、微弱火苗的门。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被这简单而惨烈的一句话，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他为何在折辱她的同时，又会在危急关头下意识地保护她。
明白了他为何留着那血线缝纫的碎玉，贴身珍藏。
明白了他为何在梦魇中一遍遍忏悔，叫着她的名字。
明白了他在说出“早已回不去了”时，眼底那深沉的绝望。
他不是不爱，不是不痛。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过，正是因为痛彻心扉，正是因为无法面对那被他亲手摧毁的过往和无法挽回的罪孽，他才选择了用最冷酷、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和她，一同拖入这无间地狱，互相折磨，也……自我惩罚。
碎玉灼心，痛的，从来不止她一人。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苏清韫顺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压抑了太久的哭泣声，终于无法控制地溢了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苍凉。
石室内，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谢珩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萧墨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具后的眼神幽深难辨，那抹惯有的讥诮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或许揭开了真相，却也亲眼目睹了这真相之下，两颗被命运碾碎、鲜血淋漓的心。
碎玉难圆，旧梦成殇。
而这场以仇恨开始的纠缠，在血与泪的洗礼下，似乎正滑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充满了痛苦与救赎可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