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韫是在一阵低沉而压抑的交谈声中醒来的。
她依旧靠在冰冷的石床栏杆上，维持着昨夜疲惫至极后昏睡过去的姿势。颈项和肩膀传来阵阵酸麻，提醒着她所处环境的真实与不适。石室内，夜明珠的光芒不知何时已被调暗，只余下角落一盏烛台，跳跃着微弱的光焰，将大片空间留给沉沉的阴影。
那交谈声来自石室门口，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在寂静的山腹中，依旧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是谢珩和……萧墨羽。
谢珩醒了？
苏清韫心中微动，却没有立刻睁眼，只是将呼吸放得更轻，如同依旧沉睡。
“……消息确认了？”是谢珩的声音，依旧带着重伤后的沙哑虚弱，却已然恢复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质感。
“嗯。”萧墨羽的回应简短而肯定，带着他特有的、玉石相击般的清冷，“李崇明那只老狐狸，动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他借着淮王在江南搅起的这滩浑水，已经暗中说服陛下，将清查‘苏案余孽’、整饬江南吏治的差事，大半揽到了自己门下。美其名曰……为你分担。”
烛火轻微地噼啪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谢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他是怕我死在江南，有些秘密，就永远埋在这里了。也想趁机，将江南这块肥肉，彻底纳入他的掌控。”
“不仅如此。”萧墨羽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诮，“他还暗中授意淮王，对你……格杀勿论。看来，你这枚曾经最好用的棋子，如今在他眼里，已是碍眼的存在，亟待清除了。”
苏清韫的心猛地一沉。李崇明！那个道貌岸然的太傅，谢珩的“老师”，果然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他甚至要对自己的学生赶尽杀绝！
“清除？”谢珩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和我……手中的筹码。”
“筹码？”萧墨羽似乎来了兴趣，“你是指……你拼死从淮王府弄到的那份东西？还是指……你身边这位，苏姑娘？”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苏清韫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谢珩没有立刻回答。石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烛火不安地晃动着。
苏清韫能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昏暗的光线，落在了自己假寐的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衡量，或许……还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复杂。
“她……”良久，谢珩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哑，“是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苏清韫心中疑窦丛生。
萧墨羽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钥匙？谢相，你确定她这把‘钥匙’，最终开启的，不会是你自己的坟墓？别忘了，她恨你入骨。如今知道了部分真相，这恨意，只怕是有增无减。”
“恨，有时候比爱，更牢靠。”谢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只要恨意所指的方向，与我的目标一致。”
他的话语冰冷而算计，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苏清韫的心脏。原来，在他眼里，她依旧只是一件工具，一把可以利用的“钥匙”？所谓的雨夜剖白，所谓的血线碎玉，所谓的无奈与痛苦，都改变不了他本质上权衡利弊、冷酷算计的本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