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不欢而散。
县长马国梁和几位副县长，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们原以为这位创造过奇迹的年轻书记，能拿出什么惊天妙手，却没想到，他那看似完美的现代化方案，在山南县这片特殊的土地上，根本无法落地。
希望，刚刚燃起，便已熄灭。
深夜，山南县委书记办公室。
杜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不是因为敌人强大，而是因为自己明明手握利器，却被无形的规则捆住了手脚，无从发挥。
他脑中那些先进的理念、超前的技术，在这片被地缘政治和军事纪律严格“格式化”的土地上，竟毫无用武之地。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真的被剥夺了所有现代化的武器，被扔回了那个只能依靠烽火台和斥候、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对抗游牧骑兵的冷兵器时代。
他那属于赵贞吉的、在无数次绝境中淬炼出的强大心脏，开始重新审视这盘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些天马行空的科技构想，从脑中暂时清空。
既然“天网”已碎，那就只能启用“人网”。
但龙卫的话也点明了，靠传统的斥候、侦察兵，在这片一百多公里长、地形极端复杂的林海雪原里，效率太低，风险太大。
而且，那种侦察，只能获得“敌人已经到了哪里”的战术情报，却无法获得“敌人准备要干什么”的战略情报。
他需要的，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的预知。
如何，才能在不动用任何军事和官方资源的情况下，拥有一双能看穿迷雾的“天眼”？
杜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与华尔街联系卫星电话上。
他的视线，又从卫星电话，移到了墙上那副用最传统方式绘制的纸质地图上。
一个现代，一个古老。一个连接着世界，一个局限于边陲。
就在这一刻，杜铭的脑海中，那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世界——古老的喜马拉雅边境，与那个代表着现代文明的华尔街金融帝国——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
他猛地想起了张振宇。
他想起了那个金融世界里，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任何大规模的人类活动，无论如何掩饰，最终，都会在资本的流动中，留下它的蛛丝马迹。
赵贞吉的脑中，瞬间浮现出明朝时管理九边军镇的经验。
一支军队的出动，最先异动的，绝不是兵马，而是粮草和军饷。
粮草的调拨，银两的支取，这些户部和兵部的账目，才是洞悉军事动向最准确的情报来源！
一支古代的军队尚且如此，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呢？
它的集结、一场冲突的准备，它需要燃油、需要物资、需要运输、需要采购……
而这一切，在现代社会，都离不开“钱”，离不开复杂的供应链和金融系统。
我看不见森林里的士兵，但我或许，能看见那个为士兵支付军饷的银行家。
我听不到敌人的作战会议，但我或许，能听到他们后勤供应商的股票，在市场上发出的异响。
一个绝妙的、足以绕开所有规则的“阳谋”，在他心中豁然成型。
他拿起了那部卫星电话，按下了那个远在纽约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能听到背景里传来隐约的、属于国际大都市的繁华噪音。
“振宇，是我，杜铭。”
“哦，我的上帝！杜老板！你还活着！”电话那头传来张振宇夸张的叫声，夹杂着酒杯碰撞和派对音乐。
“我听说你翻过了喜马拉雅山，我还以为你出家当和尚，去追求内心的宁静了！”
“我现在很宁静。”杜铭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但我需要你帮忙，办一件非常规的事。”
张振宇立刻收起了嬉笑，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他知道，能让杜铭用这种语气说话，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杜铭看着墙上的地图，缓缓说道：“我需要情报。关于我们对面，阿三国的动态情报。”
“等等……杜老板，你疯了吗？”张振宇的声音充满了震惊，“我是个金融专家，不是cIA！我上哪去给你搞军事情报？这会让我进监狱的！”
“我不要军事情报。”杜铭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要的，是商业情报。是你们华尔街，花钱就能买到的那种，完全合法的商业情报。”
“我不明白……”张振宇彻底被搞糊涂了。
“振宇，你仔细听着。”杜铭的思路清晰无比，“我要你，立刻，为我做三件事。”
“第一，用一个与中国毫无关联的离岸基金的名义，去联系digitalGlobe和planet Labs这些商业卫星公司。
我要购买他们市面上所有关于边境东段区域的、最高精度的商业卫星遥感照片。
我要最近三个月的全部存档，以及未来一年的实时更新服务。
我要知道，这条边境线上，每一天，多了一顶帐篷，还是一条新的土路。”
“第二，立刻组织一个分析团队，不用军事专家，就要你们最好的、最擅长追踪‘另类数据’的金融分析师。
让他们去分析和追踪所有给阿三国北方司令部供货的、那些上市公司的股价和供应链动向。
我需要知道，他们的军粮供应商，最近的订单有没有异常增加？
他们的燃油、被服、建筑材料采购，有没有出现计划外的异动？一只蝴蝶在亚马逊扇动翅膀，都能在德州引起一场龙卷风。
我不信，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在后勤上出现异动，会在资本市场上，不留下一丝痕迹！”
“第三，动用你的人脉，去接触那些为全球大型对冲基金和主权基金，提供‘地缘政治风险评估’的顶级咨询公司，比如‘欧亚集团’或者‘战略预测’。
我要一份关于阿三国在边境地区，所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详细报告。
他们在哪修路，在哪建桥，在哪新建兵站，这些，在商业层面，为了评估投资风险，都不是秘密！”
张振宇在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他被杜铭这番天马行空、却又逻辑严密的构想，彻底震撼了。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作为一个在华尔街浸淫多年的顶尖精英，他瞬间就明白了杜铭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
杜铭根本不屑于去搞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危险的“人力情报”。
他要做的，是在万里之外的纽约，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工具，去构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现代化的、合法的“情报帝国”！
用商业卫星，当他的“天眼”！
用供应链异动，当他的“顺风耳”！
用华尔街最顶级的分析师，当他的“参谋部”！
他这是在用资本的逻辑，去破解一个地缘政治的难题。他要将对手的一切战略意图，都转化为他电脑屏幕上，可以被量化、被分析、被预测的商业数据！
“我的上帝……”张振宇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兴奋，“杜，你……你这是想用美元，来指挥一场战争。这太疯狂了……不过，我喜欢！”
“这不叫战争。”杜铭看着窗外的群山，平静地说道，“这叫，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