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省纪委书记办公室。
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沙立春那间的办公室,截然相反。
冰冷。简约。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
墙壁,是刷得惨白的乳胶漆,白得刺眼。
办公桌,是黑色的。最普通、最冰冷的钢制办公桌。
文件柜,是同款的黑色钢制。
连待客的沙发,都是那种老式的、最硬的、涂着棕色油漆的木质长椅。坐上去,仿佛能感觉到纪律的“硬度”。
这里不像一个办公室。
更像一个,精密的、没有人性的“手术室”。
一个专门用来“摘除”政治肌体上“腐肉”的地方。
空气中,甚至没有茶香,只有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类情感,都显得多余和可笑的空间。
而它的主人,田福钊,就是那个手持手术刀的“主刀医生”。
他面无表情,戴着金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永远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专业”。
此刻,这位“主刀医生”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比窗外寒冬更甚的霜。
他正静静地坐在他的“手术台”后。
那双平静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职业生涯中,见过的,最愚蠢、最污染环境的“医疗器械”。
侯亮他们几乎是“逃”回来的,他们甚至不敢回自己的反贪局。
他们必须,第一时间,逃回省纪委的大本营。
逃回田书记的“手术室”。
仿佛只有这里的冰冷,才能让他们,那颗被杜铭的王霸之气,给吓破了的胆,重新凝固起来。
侯亮的心脏,还在狂跳。
“砰砰砰!”
撞得他胸口生疼。
但这不是因为恐惧。
他那“草包”的大脑,已经将恐惧,自动“翻译”成了……极致的“屈辱”和“愤怒”!
“草包!”
“公报私仇!”
“自取其辱!”
杜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了的、淬了毒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他的自尊心!
他侯亮!堂堂省反贪局局长!沙书记的“亲信”!
竟然,被一个,即将倒台的市长,当着下属的面,指着鼻子骂“草包”?!
还让他“滚”?!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必须,立刻向田书记报告!
他要告诉田书记,那个杜铭,是多么的嚣张!多么的“反动”!
他是在“对抗组织审查”!
这罪加一等!
必须立刻!马上!动用雷霆手段!
把他抓起来!把他拷在审讯椅上!
他要亲眼看着杜铭,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
“田书记!田书记!”
侯亮,已经被这股“复仇”的火焰,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甚至没有敲门。
用一种和他去闯杜铭办公室时,如出一辙的粗暴。
“砰”一声,一把推开了田福钊办公室的门。
“杜铭他……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他……”
“啪!”
一声清脆的,金属与实木碰撞的脆响。
侯亮的话,戛然而止。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凝固了。
田福钊,将手中那支钢笔,重重地,摔在了黑色的办公桌上。
墨水,从笔尖溅射出来。
在桌面上,留下了一滩,如同“污点”般的墨迹。
“侯亮局长。”
田福钊的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是在耳边私语。
却比山南县的寒风更刺骨。
他没有抬头。
他只是缓缓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方巾,开始擦拭桌上的墨点。
“你刚才去哪里了?”
侯亮一愣。
他从田福钊的语气里,没有听到“同仇敌忾”。
也没有听到“震惊”和“愤怒”。
只听到了一股,让他陌生的、毛骨悚然的“杀气”。
这股杀气,不是对杜铭的。是对他的。
“我……我……”
侯亮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去了市长办公室。我……我去……执行您的命令……”
“我的命令?”
田福钊终于擦完了那点墨迹。
他缓缓站起身。
他绕过办公桌,一步一步,走到了侯亮的面前。
他比侯亮矮小。
但侯亮,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把,出鞘的、冰冷的“手术刀”。
“我的命令,是让你待命。”
“我的命令,是让你整理‘丰昌纺织厂’案的‘程序’卷宗。”
“我的命令,是让你等省委常委会的‘决议’一下来。”
“是让我,亲自动手。而你负责‘配合’。负责在我‘谈话’结束后,去‘接管’他的办公室,去‘查封’他的物证。”
田福钊走到了侯亮的面前。
他抬起头。
镜片闪过一道,解剖尸体般的寒光。
“我什么时候,”
“命令你这个‘反贪局长’。”
“去‘立案调查’一个‘市长’的‘滥用职权’案了?”
“我什么时候,”
“命令你,带着摄像机去‘自取其辱’了?”
侯亮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田书记……我……我只是想……打个头阵……”
“我只是想,去……去‘敲山震虎’……”
“打头阵?”
田福钊笑了。他的笑容,让侯亮不寒而栗。
“侯亮啊侯亮……你不是‘打头阵’。”
“你是‘打草惊蛇’!”田福钊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那股“酷吏”的阴冷和暴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不再是“主刀医生”。他是“阎罗王”!
“你以为,杜铭,是你弟弟侯平那样的‘草包’吗?!”“你以为,他是一个,可以任你拿捏的‘书生’吗?!”
“他是一个,在‘马屁诗’事件里,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魔鬼’!”
“他是一个,能把‘阳谋’,玩得出神入化的‘老狐狸’!”
“你对付这种人,要么不动!”
“不动则已!”“要动就是‘雷霆一击’!就是‘泰山压顶’!就是不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田福钊,这个永远冷静的“酷吏”,此刻气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侯亮的鼻子,那根手指,几乎要戳进侯亮的眼睛里。
“我的计划!你知不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
“是今晚!等沙书记开完常委会!拿到‘合法’的、‘无可辩驳’的‘红头文件’!”
“然后由我亲自带队!”
“在凌晨三点!在他睡得最沉的时候!敲开他的家门!”
“把他,从睡梦中直接带到‘谈话室’!”
“那个时候,他就算有智慧!他也没有时间思考!”
“他所有的‘程序’!所有的‘道理’!都将毫无用处!”
“他就是‘砧板上的肉’!”
田福钊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而你呢?!”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你这个,连自己弟弟的‘政治生命’都保不住的废物!”
“你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
“你带着摄像机,你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告诉了他!我们要查他!”
“你告诉了他!我们要查的,是‘丰昌纺织厂’案!”
“你告诉了他!我们的‘罪名’,是‘政治勒索’!”
“你把他,从一个‘沉睡’的敌人,变成了一个‘被惊醒’的、手握重兵的、严阵以待的敌人!”
“你知不知道,从你走出他办公室的那一刻起!”
“他在做什么吗?!”
田福钊的质问,如同地狱的钟声。
“他在销毁证据!他在联系同党!他在安排后路!”
“他甚至在利用你这个‘草包’,送去的‘警告’,在向上级‘反向举报’我们!”
“你这个‘草包’!你给了他,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时间!”
“你把我的‘完美暗杀’,变成了一场‘愚蠢的、可笑的、打明牌的遭遇战’!”
“滚!”
田福钊指着大门。
“我的专案组里,不需要你这种,‘好大喜功’的废物!”
“滚出去!”
“回去,写你的‘检讨’!跟你那个‘诗人’弟弟,一起写!”
侯亮狼狈地,从田福钊的“手术室”里,逃了出来。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
他站在省纪委那条,冰冷的、白得刺眼的走廊上。
空调的冷风,吹在他那张,布满冷汗的脸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屈辱。愤怒。还有……
一丝微弱的,但却坚定的……“不服”。
他不服!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都骂我?!
那个杜铭,他一个“反贼”,他敢骂我“草包”!
你田福钊,你一个“酷吏”,你也敢骂我“草包”?!
我做错了什么?
侯亮的“草包”大脑,在极度的“屈辱”和“应激”之下,开始,进行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极其荒谬的“逻辑推演”。
“我……我是在为沙书记‘分忧’啊!”
“我是在为我们侯家‘雪耻’啊!”
“我是第一个,敢于冲向杜铭的‘勇士’!”
“杜铭,他敢辱骂我!”
“田福钊,他也敢训斥我!”
“为什么?!”“你们凭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
一个“绝妙”的念头,如同闪电,击中了他。
“田福钊,他嫉妒我!”
“他嫉妒我们侯家,和沙书记的‘亲密’关系!”
“他这个阴险的‘酷吏’,他想‘独吞’这份功劳!”
“他想在沙书记面前,排挤我!他想,把‘抓捕杜铭’这个天大的功劳,一个人占了!”
“他骂我‘打草惊蛇’?哼!他就是‘畏首畏尾’!”
“他就是,不敢和杜铭‘正面硬刚’!”
“他是个‘懦夫’!”
侯亮的“草包”大脑,在短短三十秒内,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他胸中的那股“怨气”,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我不服!”“我,要去‘告状’!”“我,要去找沙书记!”
“我要当着沙书记的面,揭穿田福钊的‘真面目’!”
“我要让沙书记知道!我侯亮,才是那个,真正忠心耿耿、敢打敢冲的‘勇士’!”
“是田福钊,在‘畏首畏尾’!在‘贻误战机’!”
侯亮这个被愤怒和“邀功”的欲望,彻底冲昏了头脑的“弄臣”。
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也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没有回家反省。
他没有给他那个,还在“停职”的弟弟侯平,打个电话。
他甚至,没有去擦一擦,脸上被田福钊喷上的唾沫星子。
他径直冲进了电梯。
冲出了省纪委大楼。
坐上了他的那辆,黑色的奥迪A6专车。
“去省委!”
“快!”
他要去见“皇帝”!
他要去“告御状”!
海东省省委书记办公室。
下午五点。黄昏即将降临。
沙立春正在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刚刚才和省委组织部部长、省委秘书长,敲定好了,今晚八点,“省委常委会”的紧急议程。
“马屁诗”的“整风报告”,排在第一项。
他沙立春,会亲自做一个,长达十分钟的“深刻自我批评”。
他要把姿态做足!
做给京城看!
他会“痛心疾首”地表示,是自己“用人不明”,是自己“对干部的思想建设,抓得不够牢”。
他要把这场“丑闻”,变成一场“自我革新”的“政治表演”。
而“关于杜铭同志严重违纪问题的立案审查动议”,排在第二项。
就在他“自我批评”之后,立刻无缝衔接。
田福钊,会代表省纪委做“情况说明”。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两件事,并案处理。
他要向京城,和全海东展现出他的“铁腕”和“决心”。
他沙立春既能“挥泪斩马谡”(处理侯平),也能“力斩奸臣”(处理杜铭)。
他要把这场,天大的“耻辱”,变成他“政治手腕”的“展示台”!
他要让京城那位“老领导”看到,他沙立春,非但没有被“丑闻”击倒,反而,在“逆境”中,展现出了更强的“掌控力”和“决断力”!
“完美。”
沙立春对自己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非常满意。
他正在等田福钊的最后回音。
他要确保今晚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
“砰——!”
他办公室那扇,厚重如“宫门”的实木门,又一次,被人粗暴地推开!
沙立春,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一颤!
手中那根,刚刚点燃的雪茄,都差点掉在地上。
“谁?!”他暴怒地吼道。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是侯亮!
他那张还带着田福钊唾沫星子的脸,涨红得发紫。
更可怕的是,他那张,本该是“谄媚”和“惶恐”的脸上,此刻,竟然,写满了“委屈”和“怨毒”!
他一进来,就“扑通”一声,差点跪下了。
“沙书记!您要给我做主啊!”
他竟然是来“告状”的!
沙立春,当场就愣住了。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侯亮。
“侯亮?你……”
“你……你不在专案组待着?你不在田福钊那里,准备‘材料’?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做主?做tmd什么主?!”
“沙书记!”
侯亮完全没有看懂沙立春眼中的“错愕”和“危险”。
他以为这是“皇帝”的“关怀”。
他以为这是沙书记,在关心他,这个“忠臣”。
他那“草包”的“表演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告状”。
“我……我去执行您的命令了!我去查杜铭了!”
“我带着人,第一个冲到了市长办公室!”
“我侯亮,我第一个,去敲响了那个‘反动堡垒’的大门啊!”
沙立春的眉头,猛地一皱。
“什么?你去了……市长办公室?”
侯亮完全没有察觉到,风暴的降临。
他还在声泪俱下地,“邀功”和“卖惨”。
“沙书记!您是没看到!那个杜铭!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他敢‘对抗组织’!”
“他,他竟然,敢骂我!”
“他骂我!他骂我是‘草包’!他骂我是‘公报私仇’!”
“他……他还让我‘滚’!”
侯亮,添油加醋地,把他受到的“屈辱”,全都倒了出来。
“沙书记!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这我都能忍!为了您!为了组织!我侯亮受点委屈,算什么?!”
“最可气的是田福钊书记!”
沙立春的眼神变了。
“田福钊?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回来报告!”侯亮的声音,充满了“忠臣被冤”的悲愤。
“我一个‘前线’的‘勇士’,浴血奋战,回来‘报捷’!”
“他不为我做主,他……他竟然训斥我!”
“他骂我‘打草惊蛇’!他……他竟然,把我从专案组里,赶了出来!”
“沙书记!”
侯亮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忠诚”的“怨毒”。
“我是在为您办事啊!我是在为我们侯家,洗刷耻辱啊!”
“我豁出去了!我什么都不怕!我敢和杜铭‘正面硬刚’!”
“可是田福钊呢?!”
“他‘畏首畏尾’!他就是个‘懦夫’!”
“他根本就不想,去抓杜铭!他就是嫉妒!他想抢功!他……”
侯亮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看到。
沙立春的脸变了。
那不是“同情”。那不是“安慰”。
也不是,他所期待的对田福钊的“愤怒”。
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端的“错愕”。
和一种,如同“见了鬼”一般的“难以置信”。
沙立春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手中那根,昂贵的雪茄,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侯亮。
仿佛,在看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怪物”。
“你……你等一下。”
沙立春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冰冷,干涩。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你……你说……你……你刚才,去了哪里?”
“市长办公室啊。”侯亮不明所以。
“我不是说了吗,沙书记,我……”
“闭嘴!”沙立春低吼一声。
他缓缓地,走到了侯亮的面前。
“我问你。你……你去找谁了?”
“杜铭啊!”侯亮,依旧,理直气壮。
“你……你去做什么了?”沙立春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我去‘立案调查’他啊!我去……”
“你……”沙立春感觉自己的血压,在一瞬间,冲到了二百五。
他的眼前,一阵发黑。
他扶住了办公桌,才没有倒下。
“你……你带着谁去的?”
“就专案组那几个人,还有……”
侯亮,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他那“草包”的惯性,还是让他,说出了那个,最致命的词。
“……还有摄像机……”
“摄像机……”
“摄像机……”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立春,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终于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田福钊的“完美计划”。
那个“深夜抓捕”。
那个“雷霆一击”。
那个,不给杜铭一丝一毫反应时间的“绝杀”。
他今晚的“常委会动议”。
他所有的“政治表演”。
他所有的“雷霆一击”。
全……全被眼前这个……这个……
“惊天大草包”,给提前“剧透”了!
他不是“打草惊蛇”!
他是拿着“皇帝”的“圣旨”,去给杜铭“通风报信”了!
他不是“勇士”!他tmd是“内奸”!
是杜铭安插在他沙立春身边,最tmd“致命”的“内奸”!
“我……我……”
侯亮看着沙立春那张,扭曲到变形的脸。
他终于感到了“害怕”。
“沙书记……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还在,可怜巴巴地辩解。
“沙书记,我……”
“我……我x你妈!!”
沙立春这个海东省的“天子”。
这个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政治家”。
在这一刻,彻底失态了。
他那“皇帝”的理智,被这股,由“惊天愚蠢”所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彻底烧毁!
他猛地抬起手。
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抡圆了胳膊。
划破了办公室里,沉静的空气。
带着,毁天灭地的风声。
“啪——!!!!”
一声,清脆到了极点、响亮到了极点的耳光声,在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
以至于,连门外走廊上的秘书,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是一个,倾注了沙立春所有愤怒、所有羞耻、所有绝望、和所有“政治前途”的……
“惊天大逼兜”!
侯亮这个一百六十多斤的“草包”。
被这一巴掌,扇得失去了所有的平衡。
他那庞大的身躯,像一个被抽飞了的陀螺。
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
“嗡——”
侯亮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自己瞬间高高肿起的、如同“发面馒头”一般的左脸。
傻傻地,站在那里。
不。是傻傻地,坐在那里。
他甚至忘了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片火辣辣的麻木。
和耳边那如同“一万只蜜蜂”在飞的“嗡嗡”声。
他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挨打?
“废物!!”
沙立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王,在咆哮。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指着,瘫坐在地上的侯亮。
那根手指,抖得如同“帕金森”。
“你不是‘草包’!你tmd是‘棺材’!”
“你是要拉着我!!拉着你们侯家!一起跳进棺材里吗?!”
“你不是‘打草惊蛇’!”
沙立春气得,开始语无伦次。
“你tmd是给了那条蛇!一个喇叭!和一张,进攻我们的地图!”
“你tmd,是去‘投诚’的吗?!”
“啊?!”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杜铭他现在,在干什么?!”
沙立春在这一刻,真的怕了。
他不是怕杜铭。
他是怕杜铭,利用侯亮“送”去的“时间”,做出“反制”!
沙立春的大脑,在疯狂地“脑补”!
“他在销毁证据!他一定在销毁所有‘丰昌纺织厂’的‘程序’文件!”
“他在联系同党!高直务!对!他一定,在和高直务‘串联’!”
“他……他tmd,在向京城‘告状’!”
“他在利用你这个‘草包’,送去的‘罪名’,在‘反向举报’我!”
“他在举报我‘政治迫害’!”
“他在向京城,那位一直看我不顺眼的‘对头’,递折子!”
“他……他甚至……”
沙立春,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
“……刘一真!!”
“他杜铭,是不是已经拿到了刘一真的‘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正在把刘一真的‘证据’送出海东?!”
“我tmd……我tmd……我怎么会用了你们侯家这两个……惊天动地的‘卧龙凤雏’啊!!”
沙立春彻底疯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台红色保密电话。
他本能地想砸。
但他又猛地忍住了。
他抓起了旁边那台,普通的“黑色办公电话”。
用尽全身的力气,直接砸向了还在地上发懵的侯亮!
“滚!”
电话机在侯亮面前摔得四分五裂。
“你!现在!立刻!滚回省纪委!”
“去给田福钊跪下!磕头!认错!”
“告诉他!计划,提前!现在!立刻!马上!”
“不等常委会了!不等了!那tmd,是‘废纸’!”
“抓人!立刻去抓人!!”
“出动!出动你tmd,所有的人!”
“趁他,还没跑!趁他,还没把‘证据’送出去!!”
“把他,给我,按死在东州!!”
“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