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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江的子夜惊雷,在天亮时分,就已经变成了海西省政坛的一道刺目公告。

杜铭在办公室,看着桌上那份刚刚由省委办公厅下发的红头文件。

《关于对澜江市委书记赵明华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的通报》

这份由省纪委下发的文件,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权威与快如闪电的速度,宣告了澜江市一把手的政治生命,彻底终结。

杜铭的手指,在那份薄薄的A4纸上轻轻敲击着。

他看的不是上面的铅字,而是那些没有写出来的东西。

没有扫黑除恶。没有黑社会保护伞。

甚至没有一星半点,提及沙老三这个诱因,更没有提那惊人的1.35亿洗钱线索。

只有一句冰冷的、标准的、切割得干干净净的“严重违纪违法”。

这是一份完美的切割文书。

孙盛源和李正行,动用雷霆手段,抢在杜铭向省委书记张瑞年汇报之前,主动引爆了赵明华这颗雷。

他们用自断一臂的惨痛代价,完美地执行了李正行的“断黑查腐”策略。

他们成功地在澜江和西陵之间,在赵明华和王海之间,在“腐败问题”和“黑恶势力”之间,用省纪委的权威,斩出了一道深深的防火墙。

“叮铃铃——!”

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咆哮。

“厅长!”

电话里,传来了高锋压抑着巨大愤怒的咆哮。这位刑侦总队长,显然也看到了这份文件。

“他们这是抢劫!赵明华被纪委带走了!孙盛源亲自带队,今天凌晨三点,在省城,成立了省级联合调查组,把我们的人……把我们的人全都挡在了外面!”

“我们查到的线索,”高锋的声音近乎咆哮,“我们费尽心机、顶着督导组的压力挖出来的洗钱链,现在全成了他们纪委的功劳!他们把案子,从我们公安厅的手里,硬生生抢走了!”

“这是缴械!”高锋再次重复了这个词,“我们还查不查西陵了?再不动手,王海那边怕是也要被他们用这种方法‘保护’起来了!厅长!”

电话这头,杜铭的沉默,让高锋的怒火也渐渐冷却,转为不安。

“厅长……?”

杜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高锋的愤怒,他懂。这是将的愤怒。

但高锋不懂,这是相的胜利。

李正行和孙盛源赢了吗?不。他们输得比谁都惨。他们失去了一个市委书记,一个本土派的重要棋子。

他们这是弃车保帅。

不,甚至不是保帅,他们是在割肉饲虎。

他们割下了赵明华这块肉,喂饱了省委书记张瑞年的政治威信,也堵住了他杜铭这只“恶虎”的嘴。

“高锋,陈怡,”杜铭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半分喜怒,“立刻收队。”

“……收队?”高锋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厅长,我不明白!我们……”

“收队,返回省城。”杜铭的命令不容置疑,带着的冰冷决断,“所有关于澜江案的资料,整理封存。省纪委调查组需要什么,我们就‘配合’什么。西陵那边,所有外围调查,全部暂停。”

“……是。”高锋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服从命令。

“咔哒”。

电话挂断。

杜铭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他决定等一等。

换做旁人,此刻或许是暴怒,是愤恨,是功败垂成的不甘。

但杜铭不是。

或者说,赵贞吉不是。

在他的躯壳之下,是一个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党争中,见惯了“严嵩倒台”、“徐阶致仕”、“高拱罢相”的明朝内阁大学士的灵魂。

眼前的局面,让他感到一种跨越时空的熟悉。

这根本不是什么扫黑”,这是党争。

这是“京察”,是“外计”。

是外来的省委书记张瑞年,与本土的李正行、孙盛源两大势力的政治博弈。

他杜铭,是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在这个棋局里,他名义上,是张瑞年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但杜铭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这把刀,张瑞年用得并不顺手,甚至对他有些忌惮。

毕竟,就在他来海西省之前的东州任上,他亲手把张瑞年的小舅子——李国平,送进了监狱。

张瑞年需要他这把刀,去冲锋陷阵,去咬死李、孙的本土势力。可张瑞年也怕这把刀。一把连主人亲戚都敢砍的刀,总有一天,会不会回过头来,砍向主人?

一个失控的、战功赫赫的“将领”,对“帝王”而言,其威胁甚至不亚于“外敌”。

他杜铭这把刀,太快了,太锋利了。张瑞年空降海西,本意是让他当一条“鲶鱼”,搅动死水。可杜铭一出手,就直奔“龙王”的命门,差点把整个池塘都给掀了。

而杜铭更担心。他担心张瑞年彻底站稳脚跟后, 在清算了李孙的本土势力之后,转过来就对付他。

毕竟,嘉靖皇帝用海瑞斗严嵩,严嵩倒了,海瑞的下场是什么?

是“下狱”。

所以,杜铭不能真的当一把“刀”。他要当那个“执刀人”。

而李、孙二人的“断腕求生”,高明之处在于,他们不是在对抗杜铭,他们是在“提醒”张瑞年——

“张书记,您的刀,太快了,会伤到‘大局’。您看,我们自己能‘清理门户’,不需要这把刀来‘破坏稳定’。”

这一下,反而是把张瑞年,也架在了火上。

这不符合张瑞年“平稳掌控”的政治利益。

更何况,杜铭反思,他与李、孙二人的交锋,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主动”招惹过他杜铭。

是他杜铭,在平安海西会议后,按照张瑞年的指示,打响了第一枪。

现在,对方以损失一名市委书记为代价,换取了战场的暂时熄火。

他杜铭,搞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他一个“空降兵”,撬动了海西省铁板一块的政治版图,让高高在上的李正行和孙盛源,实实在在地“大出血”了一次。

如果现在,他不顾一切,继续强行猛攻西陵的王海,那就不再是“奉公扫黑”,而是“政治倾轧”和“私人恩怨”。

那会逼得李、孙二人,甚至是他背后的“恩主”张瑞年,三方,都对他杜铭,产生真正的“杀意”。

一个被所有人忌惮的“孤臣”,是活不长的。

杜铭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他穿越后,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名字——袁世凯。

他对这位日后的窃国大盗本无好感,但其政治手腕,却让他这个历经三朝党争的阁老,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袁世凯是怎么在旧朝廷、革命党和列强之间,最终成为赢家的?

不是靠一味的猛冲。

而是靠两手策略:一手是小站练兵,暗中积蓄只忠于自己的绝对力量;另一手是洹上垂钓,在政治失利时展现出极度的隐忍和退让。

当朝廷死后,摄政王载沣要杀他时,他没有硬抗。他做了什么?

他立刻宣称身患足疾,主动引疾而归。

他跑到了洹上,穿上蓑衣,装作一个与世无争、垂钓为生的渔夫,摆出一副彻底退出政治舞台的姿态。

他用这种方式,成功地让天下人都以为,他已经失势了。

杜铭能看懂。

袁世凯钓的不是鱼,是时机。

他练的也不是兵,是势。

是他自己那支“唯袁公马首是瞻”的北洋新军。

等到“武昌城一声枪响”,

清廷镇压不了,

革命党也成不了气候。

所有人,都只能回头,去求那个在洹上垂钓的袁世凯。

因为,只有他,手中有那支“新军”,有那个能力,来收拾残局。

杜铭的目光,穿透了省政府大楼的玻璃,看向了更远的未来。

他的目标,是省委常委。

常委的席位,不是靠打就能打下来的。是靠势,靠“不可或缺”,“换”来的。

李正行和孙盛源,以为他们“捂住”了澜江的盖子,就赢了。

他们错了。

他们捂住的,是一个脓包。

而西陵的王海,是另一个更大的脓包。

赵贞吉在明朝内阁几十年,太懂“捂盖子”的后果了。

杜铭也要开始“垂钓”了。

他要立刻收起所有的锋芒。

第一是“洹上垂钓”。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那个锋芒毕露的杜厅长,在赵明华被纪委“抢走”后,已经“知难而退”,变得“成熟”和“顾全大局”了。

他不再是“公安厅长杜铭”,他要变回“副省长杜铭”。

他要主动向李正行“汇报工作”。他要主动向孙盛源“请教经验”。他要主动向张瑞年“承认错误”。

他要让张瑞年“失望”,让李正行“放心”,让孙盛源“轻视”。

他要从“三方忌惮的刀”,变成“三方都不在乎”的、那个“养病”的袁世凯。

第二是“小站练兵”。

他“垂钓”的这段时间,恰恰是他最好的“练兵”时机。

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练的是“人”,是“枪”。

杜铭要利用副省长和公安厅长的双重身份,抓“人事”。

杜铭知道,“门生故吏”才是权力的根基。他要亲自兼任警察学院的院长,亲自授课。他要用他的现代知识和的权术心法,给那些一穷二白的年轻警官们“洗脑”。他要让他们知道,谁是他们唯一的“恩师”。

他要推动全省公安系统数字化升级。表面上是“科技强警”,实际上,他要将全省的警务数据指挥权,绕过所有市一级,全部垂直集中到省厅,集中到他自己的手里。

他要打造一支不属于澜江、不属于西陵、只属于省厅数据指挥中心的“北洋新军”。

高锋、陈怡这些人,就是“新军”的“教官”和“骨干”

这支队伍,不再是张瑞年的刀,而是他杜铭自己的势。

第三是“坐山观虎”。

杜铭在明朝党争中,最明白一个道理:“君子不党”。

他既不完全倒向张瑞年,也不与李、孙二人死磕。

他要游离在三方之外,成为一个“专业的”、“有能力的”解决问题者。

他要等。

等李正行和孙盛源,在“捂盖子”的过程中,与张瑞年产生新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等西陵的王海,那个更大的脓包,自己“爆”开,爆出一个连省纪委都兜不住的惊天大案。

到那个时候,当张瑞年焦头烂额,当李正行束手无策,当孙盛源投鼠忌器,所有人,都会回头。

他们会发现,只有他杜铭,才是那个能“收拾残局”的唯一人选。

到那时,他杜铭入常委,就是水到渠成。

这才是赵贞吉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