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奥迪A6如同一条沉默的游鱼，穿行在朔京车流中。
车窗外，这座庞大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在雾气中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像极了大明嘉靖年间，那终年缭绕在西苑精舍在这个帝国权力中枢上空的青词烟雾。
杜铭靠在后排的真皮座椅上，双目微阖。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沉重。
这是他前世作为大明内阁大学士赵贞吉时留下的习惯——每当他在内阁直房中推演朝局，计算国库亏空与边关粮饷时，手指便会如此敲击紫檀木的桌面。
只不过现在，他计算的不再是太仓里的银两，而是流转在全球光缆中的数百亿美金；他要对付的也不再是那个把持朝纲的严嵩父子，而是大洋彼岸那些贪婪无度的华尔街资本巨鳄。
“哈里森……”杜铭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此人就像是大明朝那些依附于皇权吸血的皇商，贪得无厌，且自以为是。
刚才的那场交锋，杜铭斩断了KKL伸向海西核心资产的触手，更让他们被冻结了五亿美金。
但这还不够。
对于赵贞吉而言，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已经结仇，就要斩草除根，让对方永无翻身之日。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惺忪，反而清明得可怕，透着一股洞穿世事的沧桑与寒意。
他拿起了加密卫星电话，按下了那个通往纽约的号码。
纽约此刻正是深夜。
“老板。”张振宇的声音恭敬而低沉。
“振宇。”杜铭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朔京窗外的雾，“很快就会有人帮KKL解冻了十五亿美金。这笔钱会回到哈里森的账上。”
“老板，您是想……”张振宇试探着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那是他们的买棺材钱。”
杜铭的声音骤然变冷，仿佛一股寒流顺着卫星信号穿透了半个地球。
“哈里森不是想要翻盘吗？我给他机会。”杜铭的手指再次敲击在膝盖上，节奏加快，“KKL现在刚刚在海西折了五亿美金。”
杜铭顿了顿，仿佛能看到万里之外哈里森那张焦虑扭曲的脸。
“他需要向那些贪婪的股东交代，需要向华尔街那群嗜血的分析师解释，为什么财报会这么难看。在这个节骨眼上，传统的稳健项目已经救不了他了。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急需一个‘爆款’，一个能讲出动听故事、拥有高增长潜力的新赛道，来掩盖他在中国市场的惨败，来证明他哈里森依旧是那个点石成金的投资之神。”
张振宇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已经隐约猜到了杜铭的布局。
“人的贪欲，往往在绝境中最容易被放大。”杜铭淡淡地说道，“当一个人急于捞回本钱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容易上当的时候。‘极光军火’，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救命稻草，也是送他上路的‘毒苹果’。”
“振宇。”杜铭下达了指令。“让KKL收购极光军火。我要让他们把刚从海西拿走的钱，连本带利地吐出来。记住，戏要做足，要让他们觉得，是他们凭本事抢到了这块肥肉。”
“明白。”张振宇深吸一口气，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
……
加利福尼亚，帕洛阿尔托。
这里的阳光总是那么明媚，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名为创业的荷尔蒙。这里是硅谷，是全世界梦想家和投机者的天堂。
张振宇换下了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穿上了一件看起来很随意的灰色帽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像极了某个刚拿到A轮融资的科技新贵。
他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里，对面坐着两个略显局促的年轻人。
男孩叫约翰，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穿着印有“NASA”字样的t恤，眼神中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清澈和对技术的狂热。女孩叫艾米丽，戴着厚厚的眼镜，怀里紧紧抱着一台贴满贴纸的笔记本电脑，显得有些羞涩。
他们是麻省理工学院电子工程系的辍学生。不是因为太优秀而辍学创业，而是因为过于痴迷于那些“毫无商业价值”的无线电改造，导致挂科太多被劝退。
但在张振宇眼里，他们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不，是“天才设计师”。
“所以，张先生……”约翰吞了吞口水，显得有些紧张，“您真的对我们的那个……‘远程wiFi增强协议’感兴趣？”
“当然！”张振宇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富有感染力的光芒，那种眼神他在镜子前练习过无数次，真诚、热切，充满信赖感，“约翰，艾米丽，我看过你们在Github上的代码，简直是艺术品！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教授不懂欣赏。你们想做的不仅仅是一个增强协议，对吗？你们想打破距离的限制，想让信息自由地飞翔！”
“是的！”艾米丽激动地抬起头，仿佛找到了知音，“我们想用最简单的民用技术，创造出最酷的东西！现在的通讯设备太昂贵、太复杂了。我们相信，只要算法足够优秀，普通的民用芯片也能发挥出惊人的性能！”
“比如，用现成的wiFi芯片和开源软件，搭建一个超远距离的无线通信网络！”约翰补充道，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们计算过，如果利用大气波导效应，再加上我们优化的信号处理算法，理论上……”
“理论上，你们可以监听几百公里外的信号，甚至探测到移动的物体。”张振宇微笑着接过了话头，声音充满了诱惑，“这不仅是通讯，这是……感知。是‘天空之眼’。”
两个年轻人愣住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技术能有这么高大上的名字。
“孩子们，”张振宇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我不是那种只看财报的投资人。我是‘极光军火’的一名……技术顾问。我们在寻找一种颠覆性的技术，一种能打破军工巨头垄断，让真正有才华的年轻人改变世界的技术。”
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到两人面前。上面的数字让约翰和艾米丽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只是启动资金。”张振宇微笑着说，“我给你们一个实验室，给你们所有需要的设备，只要你们能把那个原型机做出来。我要让世界看到，两个被mIt退学的天才，是如何用几十美元的芯片，羞辱那些造价上亿美元的雷达系统的。”
“这……这真的可以吗？”艾米丽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不呢？”张振宇摊开双手，“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我们想用最简单的民用技术，创造出最酷的东西！”约翰眼中闪烁着对技术纯粹的热爱，那是一种足以被任何人利用的纯粹。
“很好！”张振宇拍手称赞，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冷酷，“成交。欢迎加入‘极光军火’的前沿科技部门。”
……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张振宇安排的位于圣何塞的一处隐蔽仓库里，一场荒诞而又充满激情的“研发”开始了。
约翰和艾米丽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买来了市面上常见的民用wiFi芯片——那种在亚马逊上几十美元就能买一打的货色；拆解了几个大功率的民用无线电收发模块；甚至还用上了几个废弃的卫星电视接收锅。
在张振宇的“引导”下，他们的研究方向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偏移。
“约翰，这个外壳能不能设计得更……科幻一点？”张振宇指着那个露着电线的主板说道，“我们需要让它看起来像个来自未来的东西。比如，六边形的蜂窝结构，哑光黑的涂层，还有，这里要加几个散热鳍片，哪怕它根本不发热。”
“艾米丽，界面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数据流。能不能做一个3d可视化的界面？当捕捉到信号时，要有一个红色的锁定框，最好还要有‘滴滴滴’的警报声。就像好莱坞电影里那样，明白吗？客户喜欢那个。”
在张振宇一步步的诱导下，这两个天才完全沉浸在“将民用技术极致化”的挑战中。
他们设计出了一款看起来充满未来感的“模块化雷达原型”。它的核心逻辑极其简单：利用多个wiFi芯片进行波束成形，通过复杂的算法过滤噪点，增强特定频率的信号接收。
客观地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小发明。它能比普通无线电爱好者更有效地追踪过顶的卫星轨迹，或者探测到头顶飞过的民航客机——但也仅此而已了。它的探测距离有限，抗干扰能力几乎为零，面对真正的军用电子战手段，它脆弱得像一张纸。
但在张振宇的剧本里，这就足够了。
他拿起那个刚刚组装好、闪烁着幽幽蓝光、外形酷似某种外星科技的黑色盒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天空之眼’高精度战略预警雷达系统。”张振宇对着两个满眼红血丝但兴奋不已的年轻人说道，“你们做到了。现在，剩下的交给我。我会让它成为传说。”
转身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刻，张振宇拨通了杜铭的电话。
“老板，饵料做好了。”
“成色如何？”杜铭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外观满分，理论无敌。”张振宇看了一眼手中的‘雷达’，嘲弄地笑了，“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大号的wiFi接收器，连微波炉的干扰都屏蔽不了。但只要不拆开看芯片，哪怕是行家，也会被那套复杂的算法和酷炫的界面唬住。”
“很好。”杜铭在电话那头说道，“开始下一步。让我们的‘老朋友’们登场吧。这出戏，缺了观众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