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皇帝的声音很轻,很慢。
“该你了。”
这三个字,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却比世间任何酷刑都更加冰冷,更加沉重。
它像三座无形的断头台,轰然落在兵部尚书柳承安的头顶。
柳承安跪伏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龙椅之上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审视,而是看待一个死物的眼神。
他完了。
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瘫软如泥的二皇子赵询。
希望,已经彻底断绝。
赵询自身难保,皇后远在凤座,谁也救不了他。
他柳承安,将会是这场滔天大案里,那个被推出去顶下所有罪责,用来平息帝王怒火与天下悠悠之口的,唯一的祭品!
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这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脑海里。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看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孙,看到了府中数百口人头落地的凄惨景象。
不!
他不能死!
他不能让柳家,就这么断送在他的手里!
忠诚?
在死亡面前,在家族存亡面前,所谓的忠诚,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一文不值的屁话!
一股求生的本能,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恐惧。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柳承安猛地抬起头,又重重地磕了下去,那力道之大,让他的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碰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鲜血,瞬间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
“陛下!”
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疯狂磕头,一边涕泪横流,状若疯魔。
“但臣……臣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一切!一切都是二皇子赵询指使的!”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紫宸殿内轰然炸响!
墙倒,众人推!
这最无情,也最真实的一幕,就这么赤裸裸地,在所有人的面前上演了!
“你……”
凤座之上,皇后刚刚稳住的心神,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崩溃,她指着柳承安,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再度一黑,彻底晕厥了过去。
周围的宫女顿时手忙脚乱。
而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皇后党羽,在这一刻,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轰然倒塌。
完了。
连最核心的心腹都反水了,这场仗,已经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柳承安!你……你血口喷人!”
瘫倒在地的赵询,听到这句最恶毒的背叛,仿佛被注入了一针毒药。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指着那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舅父,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声音尖利得如同鬼嚎。
“你这条老狗!本皇子待你不薄,你竟敢反咬一口!”
然而,柳承安此刻已经彻底豁了出去。
他根本不理会赵询的咒骂,只是对着龙椅上的景明帝,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为了活命,为了将功赎罪,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陛下!是赵询!是他用臣的家人威胁臣,威逼利诱,一步步将臣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是他让臣伪造账目,是他教臣如何从西境军饷中层层盘剥,克扣军械!”
“他说……他说他要用这些银子,在京中收买人心,结交朝臣,为他日后的大业铺路!”
“这三百万两,十之七八,全都流入了他的私库!臣……臣只是喝了点汤水啊陛下!”
柳承安的哭诉,声声泣血。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皇子胁迫,为虎作伥,却又良心未泯的可怜虫。
而赵询,则被他描绘成了一个贪婪、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谋!
狗咬狗!
满朝文武,看着这丑陋不堪的一幕,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寒意与鄙夷。
赵奕和林晚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这一切,早已在林晚的预料之中。
所谓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胡说!你放屁!”赵询气得几欲吐血,他冲上前去,想要撕烂柳承安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却被两名禁军死死按住。
柳承安看着癫狂的赵询,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知道,光是哭诉还不够。
想要活命,他必须拿出真正的,足以让龙椅上那位帝王动容的“投名状”!
“陛下!”
他猛地止住哭声,对着皇帝重重磕了最后一个头。
“臣……臣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但臣为了有朝一日能保全自身,私下里,偷偷留了一手!”
“臣有证据!”
这句话,让景明帝那双冰冷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
柳承安颤抖着手,从自己朝服最内侧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早已被体温浸润得温热的……册子!
他高高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本册子举过头顶。
那姿态,仿佛举着的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他柳氏一族最后的生机!
“陛下!这是臣私下里偷偷记录的密账!”
他的声音,嘶哑,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上面……上面详细记载了这三年来,每一笔赃款的精确数目,具体的流向!”
“以及……”
柳承安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被禁军按住的赵询身上,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审判!
“二皇子赵询,每一次下达命令的时间,地点,和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