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上,除了病态的潮红,还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斑疹。
脖颈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已经发黑溃烂。
高烧,咳喘,皮下坏死!
他自己,就是第一个活生生的病例!
死神,已经叩响了京城的大门。
赵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然而,身旁的林晚却比他更先一步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剖样本时才有的、近乎残酷的理智。
“把他嘴堵上,隔离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触!”
林晚的声音清脆而冰冷,瞬间将所有人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王爷,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呈给父皇的……铁证!”
……
御书房。
当那名被层层捆绑、气息奄奄的黑衣心腹,被抬到景明帝面前时。
当赵奕将那几片从废井边找到的、沾染着兽毛的木盒碎片,呈上御案时。
当林晚冷静地分析出,这名心腹从接触“瘟疫之种”到发病的时间,并推断出全城潜在感染者的可怕数量时。
整个御书房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景明帝站在龙椅前,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看那个苟延残喘的黑衣人,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几块破碎的木片。
他想起了柔然首领的供词。
“诅咒宝盒”。
“瘟神”。
“让整座京城,化为死地。”
他曾以为那是草原蛮夷的愚昧之言,此刻才明白,那是何等恶毒的现实!
他的儿子,赵恒。
为了他那点不甘与怨恨,竟要拉着京城百万生民,他的江山社稷,一起陪葬!
“呵……”
景明-帝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的气音。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灰色的平静。
但赵奕知道,这是父皇怒火燃烧到极致,即将焚毁一切的征兆!
“传朕旨意。”
景明帝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禁军统领陈庆之,即刻查封贤王府,府内上下,无论主仆,一人不许出!反抗者,格杀勿论!”
“大理寺卿张承,刑部尚书,连夜会审,将所有与赵恒往来过密的党羽,全部给朕拿下!天亮之前,朕要看到一份干净的名单!”
“京营!封锁全城!以搜捕逆党为名,强制推行秦王妃所拟防疫章程!”
一道道命令,从这间小小的书房发出,化作一张覆盖整个京城的,血腥大网。
“至于赵恒……”
景明帝的目光,落在了赵奕身上,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托付与决绝。
“朕,把他交给你了。”
这一夜,京城无眠。
无数人从睡梦中被惊醒,只看到街道上火把如龙,一队队身披重甲的禁军如沉默的洪流,奔赴向城中的一座座府邸。
“砰!”
贤王府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安国公府的牌匾被粗暴地摘下。
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衣衫不整地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戴上冰冷的镣铐。
哭喊声,求饶声,在深夜的寒风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整个京城的官场,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地震。
百官震撼,百姓惊惶。
直到天亮时分,一张张由顺天府颁下的告示,贴满了全城的大街小巷。
告示上,用最直白的语言,公布了三皇子赵恒勾结外敌柔然,私藏重弩,甚至丧心病狂,意图在京城水源中散播瘟疫的滔天罪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城哗然!
“畜生!那赵恒简直是畜生啊!”
“我的天!我们喝的水井里,被投了那种东西?”
“怪不得官兵要封井,怪不得秦王府的人昨天就让我们烧开水喝!”
南城。
昨日还对官兵充满敌意、甚至投掷石块的百姓们,此刻全都聚集在那口被重兵把守的水井前。
他们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惨白与后怕。
他们看着自家屋顶上,正冒着袅袅炊烟的烟囱,想着锅里那“咕嘟咕嘟”沸腾的热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如果不是秦王妃提前预警……
如果他们昨天继续饮用这口井里的生水……
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妃……那是救了我们全家老小的命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突然朝着秦王府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活菩萨!王妃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一人跪,百人跪。
一时间,南城街头,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王妃,最真诚的敬意。
林晚的声望,在这一刻,于民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秦王府内,她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石灰!越多越好!全城的水源地、街巷、包括所有被查封的府邸,都要用生石灰进行消毒!”
“烈酒!把市面上所有五十度以上的烈酒全部征调过来,用作医疗器具和伤口的消毒!”
“食醋!密闭空间,用食醋熏蒸!”
林晚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一张张指令,从她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她甚至拿出了一张画着奇怪布条的图纸,交给了王府的绣娘。
“用多层棉布和纱布缝制,要能罩住口鼻,名字就叫……口罩。府里所有人,即刻起,必须佩戴!”
赵奕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个在危机风暴中心,依旧冷静、从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的身影。
他的王妃,所思所想,永远比所有人,都看得更远。
那份运筹帷幄的从容,那份心怀天下的悲悯,让他眼中的爱意,更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敬佩。
就在全城为了对抗瘟疫而高速运转之时。
天牢,最深处。
被削去所有爵位,沦为阶下囚的赵恒,披头散发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狱卒将外面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最终凌迟处死的判决,幸灾乐祸地告诉了他。
赵恒听完,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抬起头,对着牢门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怜悯。
“没关系……”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结束了贤王,屠尽了党羽,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种子’,可不止一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