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寿魔发出得意的怪笑,“这些‘渴生线’,可是用世间最贪生怕死之人的骨髓欲望炼化,一旦缠身,便会如跗骨之蛆,抽取你的生机,吞噬你的寿元!平恶使者,你的生命力,想必格外滋补!”
红线冰冷刺骨,一股强烈的虚弱感顺着缠绕处开始蔓延。叶先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的活力正在被一丝丝抽走。与此同时,头顶破空之声响起!庙宇的房梁上,不知何时垂下了更多、更密集的红线,它们疯狂交织,眨眼间编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猩红大网,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向着叶先当头罩下!前后左右,退路皆封。
危急关头,叶先眼中锐光一闪。他非但没有继续后退,反而猛地矮身,身体如同旋风般疾速旋转起来!手中的青铜令牌随着他的旋转,划出一道完美的金色圆弧!
“嗤嗤嗤——!”
令牌边缘仿佛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金色圆弧所过之处,缠向他身体的、罩向他头顶的红线,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线,纷纷断裂!断裂的红线落在地上,并不消失,而是迅速融化,化作一滩滩散发着浓烈腥臭气的暗红色脓水,滋滋地腐蚀着地面。
利用这短暂的空隙,叶先身形如电,猛地向前欺近!他避开那些蠕动的肉瘤和仍在喷射灰影的骨殖基座,令牌如同出洞的毒龙,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寿魔那裂开的、布满肉瘤的面门!
“自愿?”叶先的喝问在破庙中回荡,“被对死亡的恐惧蒙蔽心智,被永生的贪念扭曲灵魂,这等迷失本心的交易,也配称为自愿?!”
眼看令牌就要刺中,寿魔身上那件宽大的袈裟猛地如同充气般鼓胀起来!噗噗噗!袈裟的缝隙间,瞬间爆出更多、更大的灰色肉瘤,每一个肉瘤都急速膨胀,表皮变得透明,随即,一只只浑浊不堪、充满死气的眼睛,在肉瘤表面猛地睁开!
数十只,上百只诡异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叶先!
“自愿与否,何不看看他们‘真心’?!”寿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扭曲力量。
那些浑浊的眼睛里,光芒流转,瞬间映照出一幅幅扭曲、令人心寒的画面: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趁着夜色,用颤抖的手偷偷剪碎了她刚满月孙子的襁褓,将那些带着奶香的碎布,小心翼翼地埋进了一个小小的、类似眼前这般的香炉里,嘴里喃喃祈祷着“再活十年,看着娃儿长大……”
——那个丢失了女儿眼角膜的饭店老板,他并非不知情!画面中,他脸色惨白,眼神挣扎,却最终还是颤抖地拿着写有女儿生辰八字的黄纸,在那张由红线织成的诡异契约上,用力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还有一个看似老实的男人,为了晋升,偷取了他视若兄长、挚友珍藏的一瓶“心头血”(据说是家族传承的保命之物),献祭而来……
与此同时,细碎而充满诱惑的低语,如同无数小虫,直接钻进叶先的脑海,试图瓦解他的意志:“放弃吧……抗拒死亡是多么可笑……你也会的,会衰老,会无力,会化作枯骨……加入我们,享受永恒的生命……”
这些画面和低语,比刚才的红线攻击更凶险,它们直指人心最软弱处。
叶先的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恍惚,但下一刻,更加坚定的光芒在他眼中燃起。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他瞬间清醒!
“我守的是人间公道,不是一己长生!”
他怒喝一声,体内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青铜令牌!令牌嗡鸣震颤,金光暴涨,形态骤然变化,瞬间化为一柄长约丈许、金光璀璨、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长鞭!
“破!”
金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神龙摆尾,狠狠抽向寿魔身上那些布满眼睛的肉瘤!
“啪!噗!嗤——!”
金鞭过处,肉瘤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纷纷爆碎!粘稠腥臭的灰黑色液体四溅,那些浑浊的眼睛在金光中瞬间黯淡、破碎。爆碎的肉瘤内部,露出的并非魔怪的核心,而是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那里缠绕、镶嵌着各种各样的人类残肢与物品:张婶那条从不离身的银项链,小三那对精致的珍珠耳环,职员妻子那枚朴素的结婚戒指……全都是那些“供奉者”献上的、承载着情感与联系的“心头之物”!
“不——!!!”
寿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刺耳尖啸!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收缩、扭曲,那些连接着庙外无数沉睡者的红线,此刻疯狂地倒卷而回,红光刺目,它要不顾一切地将那些契约者的寿元彻底吸干,做最后一搏!
叶先看得分明,每一根倒卷的红线尽头,都隐约浮现出一个沉睡中的人影,他们眉头紧锁,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蜡黄、干瘪,生命的气息正在被急速抽离!
不能再等了!
叶先纵身一跃,脚尖在腐朽的供桌上一点,身形如鹞鹰般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剧烈震颤的神龛之上。他无视寿魔那疯狂挥舞、试图阻挡的肉瘤触手,将手中重新化为令牌形态的宝物,对准了寿魔那因收缩而暂时显露出的、由无数贪婪执念汇聚的核心——一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肉团。
“欲望或许不灭,”叶先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响彻整个庙宇,“但公道,自在人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青铜令牌,带着凝聚了他全部信念与力量的金光,猛地刺入了那搏动的暗红肉团之中!
“轰——!!!!!”
无法形容的刺眼光芒,以令牌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座破庙,驱散了所有的阴暗、腥臭与污秽。光芒透过破败的门窗、缝隙,向外辐射,照亮了庙外灰蒙蒙的天空。
那些被红线缠绕、在睡梦中痛苦挣扎的人们,在光芒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眉头舒展,蜡黄的脸色渐渐恢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真正安宁的沉睡。
神龛上,寿魔那扭曲的身躯在纯净的光芒中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嘶鸣,随即寸寸碎裂,化为飞灰。每一个碎裂的残片中,似乎都传出一声微弱的、如同解脱般的叹息,那是被扭曲、囚禁的灵魂碎片,终于得以消散。
当夺目的光芒渐渐散去,破庙恢复了它应有的破败原貌。蛛网重新悬挂,灰尘静静堆积,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一丝淡淡的腥甜气,证明着方才发生过的真实。
叶先从神龛上跃下,脚步有些虚浮,额角带着汗珠。他弯腰,从满是污秽的地上,捡起一串已经断裂、沾满灰烬的长命锁。锁上的字迹,已在刚才的光芒中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人能辨识。
他走出破庙的木门。门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东方天际,晨光正努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一丝丝金色的暖意,洒在这座名为“长岁”的城市之上。屋檐滴着清澈的水珠,远处传来了早起的鸟鸣。
叶先将冰凉的青铜令牌轻轻收回腰间,那“平恶”二字,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温。他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冷的空气,目光扫过逐渐苏醒的街道。他知道,只要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仍在,对永生的贪念不熄,类似寿魔的存在,总会在欲望最浓郁的阴暗角落再次滋生。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努力穿透云层,试图照亮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在阳光之下,那看似微弱却坚韧的公道,正在悄然生长,如同石缝里挣扎而出的小草,等待着下一次,需要它挺身而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