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急诊科的白炽灯总是亮得晃眼，将夜晚也照得如同白昼。刚处理完一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万大春摘下沾了些许血污的手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高强度的工作对他如今的体质而言不算什么，但心神需要时刻高度集中，难免有些疲惫。
“万医生，喝点水吧。”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万大春转头，是新来的实习护士林晓婉。小姑娘穿着略显宽大的护士服，双手捧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眼神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关切。这样的眼神，万大春近来在医院里时常能从她，以及一些年轻女护士、女病人身上看到。
“谢谢，我自己有。”万大春指了指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军用水壶，那是柳絮给他准备的，里面通常泡着些提神醒脑的草药茶。他语气平和，带着医生对同事惯有的礼貌，但那份疏离感也显而易见。他接过林晓婉递过来的病历本，开始快速书写刚才的手术记录，并没有去碰那个可爱的保温杯。
林晓婉脸上的期待稍稍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凑近了些，指着病历上某个术语问道：“万医生，你刚才判断是阑尾炎而不是肠胃炎，除了压痛位置和反跳痛，还有别的诀窍吗？你好厉害啊，一下子就确诊了。”
她靠得有点近，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女孩儿的清香飘过来。
万大春笔下不停，头也没抬，直接回答道：“经验，还有指下的感觉。病人腹壁肌肉的紧张度，体内炎症的‘气’感，都不一样。多接触病例，慢慢就能体会。”他的回答专业、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或者趁机显摆的意思，完全是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好学的后辈在指点。
“气感？”林晓婉眨巴着大眼睛，更加好奇了，“万医生，你说的这个‘气’，是不是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功啊？你是不是会武功？我看你刚才做手术，手稳得不得了，力气也好大……”
万大春写完最后一行字，放下笔，终于抬眼看了看林晓婉。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里全是探求真相的热情。他微微蹙了下眉，觉得这问题有些超纲，超出了普通医学交流的范畴。
“做好消毒，准备下一个病人的器械。”他没有回答关于“气”和武功的问题，而是直接下达了工作指令，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上级医生的权威。
“哦……好的，万医生。”林晓婉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地转身去准备了。那背影，透着点失落。
万大春看着她走开，心里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医院是工作的地方，治病救人是首要任务，其他的，尤其是这些涉及他个人隐秘能力的好奇，没必要过多回应。他拧开自己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口微温的草药茶，柳絮细心调配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不由得想起她昨天送来时叮嘱他别太累的温柔样子。
这时，护士长笑着打趣了一句：“小林护士，万医生可是有主的人咯，你那点小心思，还是收收吧。”
万大春闻言，只是不解地看了护士长一眼，似乎没太明白这玩笑背后的含义，淡淡道：“护士长，三床病人的体温记录该补了。”直接将话题拉回了工作。
他的这种反应，落在旁人眼里，简直是“直男”到了极点。对林晓婉明显的示好和崇拜，他接收到的似乎只有“下属\/后辈的好学”，给出的回应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指导和工作安排。那份定力，并非源于刻意保持距离的圆滑，而是源于他内心深处的纯粹与专注——专注于医术，专注于病人，以及，内心深处那个早已认定的、在村里等着他的身影。
他这份浑然天成的“直”，反而让悄悄观察着他的林晓婉，心头那种刚刚萌芽的、带着粉丝滤镜的悸动，像是撞在了一堵厚重无比、却柔软无声的棉花墙上，使不上力，也无处着力，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无可奈何的失落感。而对远在村里的柳絮而言，这份她尚且不知详情的“直男应对”，或许正是能让她在最不安时，感到莫名安心的最大缘由。万大春的世界，似乎简单得只有他认定的“自己人”和“外人”，而柳絮，毫无疑问是牢牢占据着“自己人”最核心位置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