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指尖萦绕着那点融合了守护与锋锐的意志辉光,如同最温柔的安抚,轻轻抚过虚空中那枚混沌暗银、烙印金痕的时空道兵胚胎。
那胚胎如同初生的幼兽,传递出强烈的“饥饿”与对深渊的渴望意念,在程墨意志的抚慰下,表面的暗银流光与金痕明灭渐渐平缓下来,传递出的意念也由躁动转为一种依赖和等待的孺慕。
“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程墨的声音低沉,直接在识海中回应着胚胎的意念。深渊之下隐藏的大恐怖,绝非这初生的脆弱胚胎可以触碰。
他心念一动,胚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丹田元婴之畔的虚空之中,被精纯的元婴本源之气温养起来。
做完这一切,程墨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神魂的阵阵抽痛。
强行凝聚道兵胚胎,尤其是引导四种狂暴时空法则的融合,消耗之大远超想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壁垒上混杂着血腥、硝烟、死亡与生机的浑浊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冰冷的刺痛感,却也让他精神稍振。
“主人,您需要休息。”织命的声音带着关切,指尖银丝无声地缠绕在程墨手腕,传递过一丝温和的命运之力,试图缓解他的神魂损耗。
“无妨。”程墨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壁垒之外那翻滚着粘稠黑液的深渊,以及壁垒上如同巨大伤口般延伸向远方、由无尽尸骸与金属构筑的绝望防线。
他需要亲眼看看这片战场,感受这里的真实。“出去看看。”
他拒绝了烛龙等人跟随的提议,独自一人,沿着壁垒宽阔而崎岖的“城墙”边缘,缓步前行。
玄袍在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中拂动,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行走在由死亡与牺牲铸就的宏大地狱画卷之中。
脚下是凝固的暗红色血痂与不知名巨大生物的碎骨,缝隙里顽强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弱净化光辉的苔藓.
身旁,巨大的石巨人沉默地搬运着比房屋还大的星辰碎块,它们岩石般的躯体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和烧蚀的孔洞,动作迟缓而坚定。
压抑、沉重、绝望中又带着一丝不屈的韧性。
这就是叹息壁垒的常态。
程墨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壁垒边缘警戒、或者刚刚从壁垒外返回、浑身浴血、气息萎靡的小队战士。
他们来自不同的种族,穿着不同的制式装备,脸上都刻着同样的疲惫和麻木。
他们身上沾染的,并非程墨预想中那种纯粹由死亡法则构成的“永寂军团”士兵留下的气息,而是一种更加混乱、更加污秽、充满了怨念、痛苦和不甘的……黑色粘稠物质。那物质如同活物般在他们伤口上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需要专门的净化法阵或高阶修士出手才能勉强驱除。
这与安之前描述的、由纯粹死亡法则构成的“永寂军团”似乎并不相符。
就在程墨心中疑窦渐生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惯常的戏谑,从侧面传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程大城主吗?不在指挥所里研究你那宝贝疙瘩,跑这儿体验基层疾苦来了?”张明远的身影从一个巨大的金属掩体后面转了出来。他身上的轻甲沾满了那种粘稠的黑色污秽,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血痕,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程墨停下脚步,看向他:“刚清理回来?”
“可不嘛,”张明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结果越抹越花,他索性不管了,走到程墨身边,和他一起望向下方翻滚的深渊,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厌烦,“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遇到了什么?”程墨问道,目光落在张明远甲胄上那些蠕动的黑色物质上。
“还能是啥?”张明远撇撇嘴,用下巴指了指深渊方向,“‘永寂怪物’呗。或者说,‘世界之疮’流出来的脓血。”
“永寂怪物?”程墨眉头微蹙,“不是永寂军团?”
“军团?”张明远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程老大,你以为咱们平时面对的是啥?是那些正儿八经、由死亡法则直接捏出来的、排着方阵冲锋的‘正规军’?想得美!”
他踢了踢脚下一块沾着黑色污秽的碎石,声音低沉下来:“安那家伙,之前只说了永寂军团主力被封印在壁垒外面,需要靠杀戮它们的士兵来延缓复苏。但他可没细说,这叹息壁垒本身,还有它外面这片被剥离的空间,是个什么鬼地方!”
张明远指着壁垒下方那翻滚的漆黑深渊,又指了指壁垒内外广阔的空间:“这里是世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是信仰小千世界主位面死亡能量汇聚的最终洼地!无数生灵死亡时残留的怨念、痛苦、恐惧、绝望……这些负面的精神渣滓,混合着逸散的死亡法则力量,在这个被剥离的空间里,就像腐烂沼泽里的沼气一样,会自然凝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凝结成各种奇形怪状、没有理智、只知杀戮和吞噬一切生机的玩意儿!就是这些粘糊糊、杀不干净、打死了还爆浆的‘永寂怪物’!它们才是我们这些‘守卫者’日常需要清理的‘垃圾’!”
程墨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自然凝结?并非永寂军团主动制造?”
“主动制造?”张明远耸耸肩,“那些真正的‘正规军’(永寂军团),鬼知道它们缩在深渊哪个角落里憋大招呢。只有当它们积蓄够了力量,或者受到深渊下那个老怪物意志的驱使,才会组织起像样的攻势,正面冲击叹息壁垒!那种时候,才是真正的地狱!平时嘛……”
他指了指壁垒上那些疲惫麻木的守卫者和自己身上恶心的污秽:“就是跟这些‘世界脓疮’里冒出来的‘蛆虫’玩泥巴!杀不光,清不完,源源不断!稍微清理慢一点,这些鬼东西就会越聚越多,腐蚀壁垒结构,干扰防御法阵,甚至可能被深渊下的东西利用,成为它们突破的跳板!功勋是能赚点,但少得可怜,还贼恶心人!比通下水道还烦!”
程墨沉默了。
他之前的所有战略构想,包括利用功勋激励、寻找次级通道主动出击,都是建立在对抗“永寂军团”这个目标上的。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叹息壁垒守卫者最主要的、日复一日的战斗,并非与真正的敌人正面交锋,而是在清理这片被死亡污染的“世界伤口”中不断滋生的、由世界死亡怨念凝结的“腐肉”!
这比想象中更加残酷,也更加……令人窒息。
“安……没有提过这些。”程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当然不会主动提!”张明远冷笑,“告诉你真相?告诉你这所谓的‘守卫者’荣耀,其实就是个无休止掏粪坑的活儿?告诉你这片壁垒是用绝望和污秽堆起来的?那还怎么忽悠人上来填坑?怎么维持这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沉的疲惫:“不过……程老大,你也别怪他。这活儿总得有人干。这些‘蛆虫’不清,壁垒垮得更快。我们杀的每一个怪物,消解的每一份死亡怨念,确实也是在削弱深渊汲取的力量,变相延缓那老怪物复苏的时间。只是……这方式,太他妈憋屈了!”
程墨的目光扫过壁垒上那些沉默劳作、浴血归来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深藏的麻木和偶尔闪过的绝望。他终于理解了那份挥之不去的悲怆从何而来。
守护,并非总是轰轰烈烈的史诗对决。更多的时候,它是日复一日、枯燥绝望地与腐烂和污秽搏斗,在无尽深渊的边缘,用卑微的血肉之躯,一点点刮去附着在世界伤口上的脓疮,只为延缓那终将到来的毁灭。
就在这时,壁垒深处,安所在的核心指挥区域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那声音穿透了壁垒的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紧迫感!
呜——呜——呜——!!!
同时,一道带着巨大能量波动的意念通告,瞬间传递到壁垒上每一个守卫者的意识中:
【警告!警告!深渊监测点‘断龙脊’区域检测到高强度死亡能量汇聚!】
【空间壁垒被未知力量腐蚀!出现不稳定裂隙!】
【侦测到高浓度‘永寂军团’特征能量反应!】
【判定:永寂军团主力——‘冥河渡者’先锋战团,正在尝试强行突破!】
【所有战斗单位!一级战备!重复!一级战备!】
张明远脸上的戏谑和疲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血的凝重和隐隐的兴奋!他猛地挺直身体,看向程墨:“程老大!听到了吗?掏粪的活儿暂停!正主……它来了!”
程墨的眼神也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他体内的元婴猛地睁开双眼,丹田中那枚被温养的时空道兵胚胎,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磅礴的死亡威胁,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渴望与战意!
真正的战争,此刻才算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