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从来不会让人有片刻安宁。尤其当你身怀异宝,或与天下会为敌之时。
步惊云带着于楚楚,像两头警惕的孤狼,穿行在荒僻的山道。麒麟臂的灼痛时缓时急,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与未解的隐患。那日峡谷中,南麟剑断帅的警告言犹在耳,“莫要重蹈我儿覆辙”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这手臂的力量,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这一日黄昏,他们行至一个三岔路口。路旁歪斜的木桩上,挂着一面被风雨侵蚀得褪色的酒旗,上面模糊可辨“聚义堂”三个字。那并非什么堂口,只是一间为过往行商提供歇脚的简陋客栈,土墙茅顶,透着股破败气息。
步惊云本欲绕行,避开人多眼杂之处。就在他目光扫过客栈旁一株老槐树时,瞳孔骤然收缩。树干上,深深钉入一枚飞刀!刀身狭长,薄如柳叶,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幽冷的寒光。刀柄上,隐约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却让他心头一震的图案——一条盘绕的龙纹!
神龙飞刀!
步惊云呼吸一窒。又是他!他为何总在关键时刻出现?这次,又将指引什么?
他不动声色,走近老槐树。飞刀下,压着一角薄绢。抽出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墨迹犹新:
“拜剑山庄,剑池将开,绝世好剑,有缘者得之。或可通尔臂玄关。”
步惊云灰白的瞳孔中,寒光一闪。拜剑山庄?绝世好剑?通玄关?这神秘人似乎对他麒麟臂的困境了如指掌!是友是敌?目的何在?他捏紧薄绢,心中疑云密布,但“通玄关”三字,却像黑暗中唯一的火星,点燃了他深藏的渴望。他需要力量,需要彻底掌控这条手臂,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聂风独立于一处断崖之上,山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碎发。雪饮狂刀斜插身旁,刀身映着落日,泛着清冷光泽。他脑海中,第二梦含泪的容颜与父亲(那蒙面刀客)复杂的眼神交织浮现,寻找与解惑的迫切,同样灼烧着他的心。
一枚同样的神龙飞刀,悄无声息地钉在他身侧的岩石上。刀下绢书写道:
“魔性深种,疯血将燃。凌云深处,或有龙脉可镇。然龙脉所在,凶险万分,非大毅力者不可入。”
聂风握着绢布,眉头紧锁。这神秘人又再次出现了,在他生命的重要时刻,这个神秘人总会出现,他为何对他修炼魔刀、身负疯血之事如此清楚?凌云窟龙脉?他想起在凌云窟深处感受到的那股浩瀚而古老的气息,难道那便是镇压魔性的关键?这指引,是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符?他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群山,目光渐渐坚定。无论如何,他必须去探个究竟。为了控制力量,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第二梦面前。
数日后,聚义堂客栈。
夜色如墨,细雨霏霏。客栈大堂里只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光线黯淡,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寥寥几个客人分散坐着,低头吃喝,气氛压抑。
角落一桌,步惊云默默喝着清水,于楚楚小口吃着粗面饼。步惊云眼神低垂,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但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让其他客人不敢靠近分毫。
另一角,聂风独自临窗而坐,面前放着一壶淡酒,却未曾沾唇。他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雪饮狂刀的刀柄,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思。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诡谲。两个背负深仇、各自追寻的故人,竟在这荒僻客栈,不期而遇。
聂风无意间抬眼,目光扫过角落那个黑衣冷峻的身影时,身体猛地一僵!那背影,那孤冷的气质,太熟悉了!尽管多年未见,尽管步惊云气息更加深沉难测,但他绝不会认错!
几乎同时,步惊云也感应到了那道注视。他缓缓抬头,灰白的瞳孔如同两道冰锥,直刺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油灯的火苗噼啪一跳。
往昔的恩怨情仇,霍家庄的血案,天下会的岁月,孔慈的死,凤溪村的惨烈……无数画面在两人眼中飞速闪过。气氛瞬间紧绷欲裂,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于楚楚感受到步惊云骤然散发的寒意,吓得屏住呼吸。聂风的手,已悄然握紧了刀柄。
没有问候,没有质问。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目光中交织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审视,有难以化解的隔阂,或许,还有一丝极深处被仇恨掩盖的、对过往并肩的一丝怀念。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客栈大门被猛地撞开!风雨卷入,灯火剧烈摇曳!
十余名黑衣劲装的汉子鱼贯而入,动作迅捷,眼神凶戾,瞬间封锁了所有出口。为首一人,面戴金属面具,声音冰冷如铁:“奉帮主令,清剿叛逆!步惊云,聂风!束手就擒,可留全尸!”
天下会精锐!终于还是追来了!而且目标明确,竟是两人都在此地!
客人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到墙角,瑟瑟发抖。
步惊云和聂风几乎同时起身!
步惊云将楚楚推向身后安全角落,左臂暗红光泽隐现,灼热气息弥漫开来。
聂风雪饮狂刀已然出鞘半寸,寒气森然,与步惊云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雄霸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每个心头。个人恩怨,在共同的强敌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生死关头自然而然地产生。
“杀!”面具人厉声下令!
刀光剑影瞬间爆发!天下会杀手训练有素,结成阵势,攻势狠辣刁钻,直取二人要害!
步惊云冷哼一声,麒麟臂猛然挥出!这一次,灼痛反而激起了凶性,拳风带着暗红气劲,狂猛暴烈,直撼正面之敌!一名杀手举刀格挡,连人带刀被轰得倒飞出去,筋断骨折!
聂风身形如风,刀光如雪!风神腿法配合傲寒六诀,刀势灵动缥缈,却又带着刺骨寒意,专攻侧翼空隙!刀锋过处,冰霜凝结,两名杀手动作一滞,已被刀气划破咽喉!
两人一左一右,一热一寒,一刚一柔!虽未交谈,更无合击招式,但攻势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步惊云的狂猛压制,为聂风创造了绝佳的切入时机;聂风的迅捷袭扰,则化解了步惊云因左臂不便而露出的破绽。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并肩作战的岁月,那种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并未因时光和仇恨而彻底磨灭。
战斗短暂而激烈。天下会杀手虽强,但在风云二人这突如其来的默契反击下,阵脚大乱。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劲气爆破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大堂内已是一片狼藉,黑衣杀手尽数倒地,唯有那面具首领,凭借诡异身法,负伤遁入雨中,侥幸逃脱。
客栈内,重归死寂。血腥气混合着雨土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步惊云和聂风相对而立,微微喘息。步惊云左臂赤光渐敛,但灼痛更烈,他眉头微蹙。聂风收刀入鞘,气息稍显紊乱,魔刀戾气有反噬之兆,被他强行压下。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寒暄。
步惊云看了聂风一眼,目光依旧冰冷,但深处那丝审视似乎淡了些。他转身,对于楚楚低声道:“走。”
聂风望着步惊云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天下会杀手的尸体,眼神复杂。他清楚,今日联手,不过是形势所迫。他们之间的账,远未算清。但无论如何,雄霸,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他也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消失在雨夜中。
一场意外的重逢,一场被迫的联手。
风云聚义堂,聚的不是义,是势。是命运齿轮再次咬合的开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天下会总坛。
幽静的偏院内,秦霜坐在窗前,听着手下心腹低声的禀报。当听到“步惊云、聂风现身聚义堂,联手击退执法堂精锐”时,他原本空洞死寂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极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亮光!他那双软软垂落的废手,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希望,如同黑暗深渊中投入的一粒火种,虽小,却足以燎原。
而这一切的幕后,那射出神龙飞刀的神秘人,此刻或许正站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暗处,静静俯瞰着这盘愈演愈烈的大棋。他的目的,依旧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