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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乱世卒行 > 第56章 残将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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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径匈奴军大营,灯火通明。

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中军大帐内,巨大的牛油火把噼啪作响。

映照着宗真那张如同铁铸般冷硬的脸庞。

他身披象征河朔兵马都部署权威的玄色铁甲。

端坐在铺着雪白狼皮的帅椅上。

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叩击着坚硬的扶手。

目光沉凝如渊,仿佛穿透了帐幕的厚重毛毡。

投向东南方狼牙涧那片被夜色吞没的未知。

帐内侍立的亲军统领、详稳(匈奴军高级将领)、都监(监军或副将)等高级将佐。

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河水。

只有火把燃烧的微响在空旷的帐中回荡。

阿图鲁率领的前锋精锐,按计划早该在日落前传回接收粮草成功的讯息。

然而,斥候回报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数个时辰前关于狼牙涧方向隐约传来异常密集的铜哨声。

随后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音讯。

这反常的静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头发紧。

宗真指节的叩击,与其说是焦躁。

不如说是一种深沉的、等待靴子落地的凝滞。

突然!

帐外死水般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一阵由远及近、混乱不堪的声响撕裂了夜空 —— 沉重的、踉跄的马蹄声。

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还有某种…… 如同砂砾摩擦般嘶哑、断续的呼喊!

“报 ——!都部署大人!出事了!前锋出事了!”

一名值守的斥候都头(百夫长级别军官)几乎是撞开帐帘冲了进来。

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是…… 是阿图鲁!他…… 他回来了!带着…… 带着残兵……”

“讲!”

宗真猛地抬首,鹰目中寒光暴涨。

叩击扶手的手指瞬间停滞,如同凝固的铁钩。

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 浓重的血腥、刺鼻的皮肉焦糊、汗液的酸臭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 —— 如同无形的巨浪。

汹涌地灌入大帐,瞬间冲散了原本凝滞的空气!

火把摇曳的光芒下,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踉跄着扑了进来。

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毯上,激起一片微尘。

是阿图鲁!

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匈奴军前锋都统、河朔悍将的雄姿?

他浑身焦黑一片,仿佛刚从地狱的炭火中爬出。

原本精良的皮甲铁叶破碎不堪,如同被巨锤砸过。

露出底下大片大片被火焰舔舐过的可怕皮肉 —— 有的地方焦黑碳化,有的地方血肉模糊、黄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渗出。

他披头散发,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烟灰和干涸发黑的血痂。

仅存的左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神涣散、癫狂。

如同被彻底摧毁了意志的困兽。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后背一处深可见骨的巨大灼伤。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哼。

他身后,只有两个同样如同焦炭般模糊的身影。

相互搀扶着勉强站立在帐门口,摇摇欲坠,气息奄奄。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

所有将佐都僵在原地,震惊、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死亡气息的 “东西”。

这就是那个勇冠三军、令南朝边军闻风丧胆的阿图鲁?

他带去的,可是整整一支前锋硬军!千余名匈奴国最精锐的选锋!

“图鲁详稳…… 前锋…… 前锋军卒呢?”

一名与图鲁相熟的都监声音干涩发颤,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恐惧的答案。

“粮…… 粮草何在?”

掌管军需转运的押官(后勤军官)声音同样抖得不成样子。

阿图鲁猛地抬起头,仅存的独眼死死锁定帅位上的宗真。

那眼神中翻滚着滔天的屈辱、刻骨入髓的恨意,以及一丝彻底的疯狂。

他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破风箱般声响。

挣扎着嘶吼出声,声音如同钝刀刮骨,破碎而凄厉:

“没…… 没了!全都没了!都部署大人!是陷阱!是苏明远的毒计!”

“那粮车…… 全是黄土!全是土啊!”

他激动地用焦黑变形的手狠狠捶打地面,伤口崩裂,暗红的血水混着黄水渗出:“狼牙涧…… 是梁狗的火狱!雷大川!游一君!早有埋伏!”

“火…… 铺天盖地的火!箭雨!还有…… 还有从天而降的巨石!堵死了…… 堵死了所有的路啊!”

他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肺腑:“弟兄们…… 都被堵在里面了!杀光了…… 都杀光了!”

“一千余人…… 就…… 就剩下我们几个了!大人!为我前锋将士报仇!报仇啊 ——!!”

最后的嘶吼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再次瘫软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带着浓稠的血块和黑灰。

帐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只有阿图鲁痛苦的喘息和咳嗽声,如同丧钟般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宗真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

由最初的惊愕、难以置信,迅速转为铁青,继而涨红如血。

最后沉淀为一种令人窒息的、火山熔岩般的黑沉!

“前…… 锋…… 尽…… 殁?”

宗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从九幽寒冰深处挤出。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重量。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站起身。

高大魁梧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完全笼罩了瘫倒如泥的阿图鲁。

“我河朔大军最锋利的矛尖…… 就因为你阿图鲁的愚蠢!葬送在一条小小的山涧里?!”

宗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带着足以撕裂耳膜的狂暴怒意!他猛地一脚将面前沉重的矮几踢得粉碎!

酒壶、肉食、珍贵的河朔地图哗啦啦四散飞溅!

“废物!蠢货!!”

宗真暴怒的咆哮震得整个大帐都在簌簌发抖!

他几步冲到阿图鲁面前,如同暴怒的雄狮俯瞰着垂死的猎物。

那双鹰目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锥心的失望!

“本部署命你去接收粮草!不是让你带着我匈奴国的健儿去跳火坑!”

“狼牙涧!险地!你的脑子呢?!被那黄土塞住了吗?!!”

他越说越怒,胸中积郁的狂暴无处宣泄。

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象征着都部署生杀大权的精铁佩刀!

“呛啷 ——!”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冰冷的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刀尖带着呼啸的劲风,瞬间抵在了阿图鲁焦黑、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脖颈上!

锋锐的刀气甚至割开了他颈侧焦糊的皮肤,一丝暗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阿图鲁浑身剧震,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身体的剧痛。

他闭上了那只独眼,引颈待戮。

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无尽的耻辱。

帐内所有将佐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前锋精锐全军覆没,动摇的是整个河朔方面军的士气和锋锐!

按国法,罪不容诛!

冰冷的刀锋在图鲁的脖颈上停留了漫长而窒息般的几息。

宗真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突,骨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地上这个如同烂泥般的同族(或同部族)将领。

看着他身上惨不忍睹、足以证明其经历过何等炼狱的伤势。

看着他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不甘…… 这恨意,不仅是对梁军。

似乎也包含了对命运不公的怨毒,甚至…… 对他这位都部署的怨怼?

最终,那柄足以劈开顽石的佩刀,刀锋缓缓离开了阿图鲁的脖子。

但暴怒并未平息!宗真手腕猛地一翻。

沉重的包铁刀柄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鞭锏般狠狠砸在阿图鲁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后背上!

“噗 ——!”

阿图鲁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

眼前彻底一黑,彻底昏死过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地。

“若非念在你父兄曾为本部署帐前效力,血染疆场!”

宗真的声音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钢针,狠狠刺入每一个将佐的灵魂深处:“今日,本部署定将你这丧师辱国、葬送我国精锐的罪将,千刀万剐,悬首辕门!”

“拖下去!让医官吊住他的命!给本部署好好活着!”

“活着看你口中的苏明远、雷大川、游一君,如何被本部署碾为齑粉!”

“活着用那梁狗的血,洗刷你和你前锋军的奇耻大辱!拖走!!”

最后一声 “拖走”,震得人耳膜生疼。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拖起如同死尸般的阿图鲁。

将他拖出了大帐。

地毯上,只留下那滩刺目的黑血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宗真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他缓缓走回帅椅。

将佩刀重重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帐内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众将佐。

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

“传令!所有斥候队、探马赤(精锐侦察骑兵),全部撒出去!”

“像梳子一样给本部署梳遍狼牙涧方圆百里!一只飞鸟掠过,也要看清踪迹!”

“传令!飞狐径所有隘口、哨卡、营寨,进入最高戒备!”

“弓弩上弦,刀不离手!懈怠者,军法从事!”

“传令!后方各军州、部族军,即刻抽调精锐敢战之士,星夜兼程,补充前锋缺额!”

“要最凶悍、最不惜命的勇士!”

“传令……”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东南方,狼牙涧的方向,眼神阴鸷如同噬人的毒蛇:“动用所有暗桩、细作!给本部署查!查清楚那个苏明远的底细!师承、来历、过往!”

“还有雷大川,游一君!本部署要他们的项上人头!悬重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限期回报!”

一连串冰冷、残酷、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无形的鞭子。

狠狠抽在每一个将佐的心头。

迅速通过传令兵化作一道道催命的符咒,传递到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匈奴军大营瞬间被一股肃杀到极点的气氛笼罩。

战争的阴云浓重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宗真独自站在巨大的河朔地图前。

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按在狼牙涧那个小小的点上。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那一点连同地图一起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