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后,他们便被匈奴军的巡逻骑兵发现并“抓获”。
宗真大帐内,灯火通明。
三名“斥候”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却又“巧妙”地将受尽苦难、终于逃回的“经历”和“听来”的细沙渡“实情”和盘托出。
“……大帅明鉴!细沙渡内早已是人间地狱!粮食快吃光了,伤兵都没地方躺……那些梁狗援军,旗号打得响,实际没来多少人,怕被我们困死在里面……大部分都藏在西南边的黑风谷里……”
宗真高坐其上,面色阴沉,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三人。
“此言当真?若有半句虚言,本帅将你们剁碎了喂狼!”
“千真万确啊大帅!”为首的老兵磕头如捣蒜,“小的们亲眼所见……不,亲耳听他们营里军官喝酒抱怨时说的……还,还差点被他们发现灭口……从一条极隐蔽的废弃粮道才逃出来……”
“粮道?”宗真敲击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精光爆射,“什么粮道?在何处?”
“就…就在细沙渡西南角,一个破地窖下面……出口在一片乱石坡……小的们就是从那爬出来的……”另一人“慌忙”答道,眼神“恐惧”地闪烁。
宗真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疑心极重的他,自然不会立刻全信。他下令将三人暂时看押,严加审讯细节。同时,立刻派出麾下最精锐的暗探小队,由一名心腹秃里(千夫长)带领,按照三人提供的模糊方位,前去搜寻那条所谓的密道。
一切如同苏明远和游一君所预料。
匈奴军暗探很快就在细沙渡西南三里外的乱石坡下,发现了被巧妙掩饰却又“恰好”留有新鲜痕迹的密道出口。
他们潜伏下来,仔细观察。
透过灌木缝隙,他们看到一队队梁军巡逻兵走过,看似警惕,但步伐虚浮,面带倦容。营寨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哭嚎。甚至,在靠近密道出口的一片区域,他们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空麻袋和散发着恶臭的废弃药桶,几个面黄肌瘦的辅兵正有气无力地清理着……
暗探迅速撤回,将所见所闻详尽回报。
“大帅,那三人所言,恐怕……非虚!”秃里低声道,“梁营确显疲敝之态,那条密道也真实存在!”
宗真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细沙渡和其西南方的黑风谷。
“虚张声势……犄角之势……”他喃喃自语,脸上逐渐浮现出被戏弄后的狞笑,“苏明远,游一君……好手段!差点又被尔等骗过!”
他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炽热的野心和复仇的火焰:“传令!集结全军!明日拂晓,趁其‘援军’不及反应,本帅要亲率大军,一举踏平细沙渡!此次,不留余地,不计伤亡,定要斩下苏明远和游一君的头颅!”
“大帅英明!”帐内众将齐声应和,战意再次被点燃。
翌日,天刚蒙蒙亮。
匈奴军大营号角连天,战鼓雷鸣。无数兵马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出营寨,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直扑细沙渡!宗真金盔金甲,亲自督阵,誓要雪耻!
细沙渡寨墙上,望哨立刻发出警报!
“匈奴军来了!全军戒备!”
寨墙上,留守的梁军士卒立刻行动起来,弓上弦,刀出鞘,虽然按照计划显露出“慌乱”和“紧张”,但眼神深处却压抑着决战前的兴奋与冷静。
苏明远、游一君、雷大川屹立墙头,望着远方铺天盖地而来的匈奴军洪流。
“来了……”苏明远轻声道。
游一君包扎着伤肩,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如雪:“一切按计划行事。告知张将军,依计而动。”
雷大川舔了舔嘴唇,握紧了手中的巨斧,咧嘴一笑:“狗日的,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宗真志在必得,大军毫无保留地展开攻势。无数匈奴军士兵如同蚂蚁般涌向寨墙,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攻城锤再次被推向寨门!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寨墙上的梁军“奋力”抵抗,箭矢、滚木、雷石似乎比上次更加“稀稀拉拉”,显得“后继乏力”。伤亡似乎也在“迅速”增加。
宗真在中军远远望见,脸上狞笑更甚:“果然如此!强弩之末!给本帅冲!第一个登上寨墙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匈奴军攻势更猛,几乎完全忽视了侧翼的防护。
就在匈奴军主力全部投入攻城,队形最为密集,注意力完全被寨墙吸引之时——
突然!
细沙渡两侧的山林之中,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猛然炸响!无数面“梁”字军旗和“张”字将旗瞬间树起!
黑云隘援军主将张达一马当先,高举长刀,怒吼声响彻云霄:“大梁将士!随我杀敌!尽歼匈奴寇于此!”
“杀——!”
埋伏已久的五千生力军,如同猛虎出柙,以雷霆万钧之势,从侧翼狠狠冲入了匈奴军毫无防备的阵列之中!
与此同时,细沙渡寨门轰然洞开!
雷大川如同狂暴的战神,挥舞巨斧,一马当先冲杀出来:“弟兄们!援军已到!杀光这些匈奴狗!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杀啊!”
寨内养精蓄锐多时的守军(其中混编了部分黑云隘精锐),紧随其后,如同决堤洪流,汹涌而出!
顷刻间,攻守易形!
正在全力攻城的匈奴军猝不及防,侧翼和后方遭到猛烈无比的夹击,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士兵惊慌失措,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军队?!”
“是埋伏!我们中计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宗真在中军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声咆哮,眼睛瞪得几乎裂开,“他们的援军不是在黑风谷吗?!怎么会在这里?!是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
他身边的女真谋士脸色惨白,急声道:“大帅!不是障眼法!你看那旗帜,是黑云隘的守军!他们真的来了!我们被骗了!快撤吧!”
“不!我不信!”宗真状若疯狂,拔刀怒吼,“顶住!给本帅顶住!他们是虚张声势!”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梁军生力军的战斗力远超久战疲敝的匈奴军,又是以逸待劳,攻势锐不可当。匈奴军腹背受敌,指挥系统瞬间失灵,士兵们只顾各自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败局已定!
就在宗真还在幻想这是“敌法的障眼法”时,又一支梁军偏师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其大军后方,迅速占领了关键隘口,彻底截断了他的退路!
“大帅!退路被断了!”斥候哭喊着来报。
宗真如遭雷击,猛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自己彻彻底底地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从那个逃回的斥候开始,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苏明远……游一君……”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怨毒。
但一切都晚了。
“保护大帅!突围!”亲兵卫队簇拥着面如死灰的宗真,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陷入重围的匈奴军,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细沙渡前,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梁军里应外合,士气如虹,正在尽情收割着这场精心策划的胜利果实。
夕阳再次映照战场时,已是一片狼藉。匈奴军尸横遍野,旌旗倒地,宗真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仅以身免,狼狈不堪地向着北方逃窜,其麾下主力,几乎全军覆没于此。
寨墙上,苏明远和游一君并肩而立,望着山下欢庆胜利的将士。
“结束了。”苏明远长舒一口气。
游一君轻轻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正的笑意:“是啊,暂时……结束了。”
远方的山峦,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仿佛预示着河朔之地,终于迎来了一丝短暂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