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写的？”
江月颖手里捏着那份总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郑遐。
她手头这份材料是军转干部郑遐同志、复旦才女和中大才子的合作结晶。
小宋润色完毕之后告诉郑遐，说，这篇材料质量非常高，领导一定满意。而我们这种合作即使是在市政府秘书处也极为罕见。因为文人相轻，没有一个秘书或者资料员愿意与人合作写材料。遐哥面子大，拉上了小老弟和老婆，这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创举……说得郑遐心里乐滋滋的。
江月颖是识货的。
毋庸置疑，三人合作小组的作品让副理事长江月颖同志心花怒放，她没料到宣文科居然来了一位才华横溢、文射斗牛的大才！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佳作了。
江月颖等着郑遐回那句话。——谁写的？
回答江月颖的话必须谨慎。倘若说是自己执笔，那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大材料往自己头上栽，郑遐清楚这个后果，必须断了江月颖的念想，否则后患无穷。梁宁宁和小宋毕竟不是召之即来的免费劳动力，人家只是临时帮忙。
“江理，这篇材料我请办公室资料员小宋帮我修改的。”郑遐决定把成绩算到小老弟头上。
“宋玉琢？”江月颖微微摇头，“不像，这不是他的行文风格。小宋写东西滑头得很，是个小八股仔。”
郑遐依旧说：“江理，小宋用心写东西质量很高的。他只是有时候状态不够好。”
“呵呵，状态……”江月颖笑笑，不置可否。
看来，还是不能打消江月颖的怀疑，郑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反正自己不会说是梁宁宁帮了忙的，那会很丢人。
“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江月颖终于放过了郑遐。
走出江月颖的办公室，郑遐浑身舒泰，仿佛卸下千斤巨石。终于完成这件重要任务，可以安心过个年咯！
……
明天就是年三十，单位虽然没有说放假，但机关上下早已经心思浮动。科长欧凌云说，明天我值班，老李和郑遐不用上班了。
李高利很高兴，他巴不得，一叠声地说好，只是辛苦欧科了。
欧凌云说，没啥，我值班到下午4点就走。反正我就住后面家属楼，方便。
郑遐本来想说自己来值班的，年三十他有空。梁宁宁去她爸妈家过三十，然后回海门。按广府人的习俗，年初二姑爷上门。郑遐会在年初二见梁宁宁的家长，他有两天空闲时间。
看到欧凌云态度比较诚恳，郑遐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郑遐说：“欧科，那我大年初一值班吧。我这天没事。”
欧凌云说好。
几个人才喝了几杯茶，江月颖来了。
“郑遐，你去一趟童理办公室。”
好的，郑遐连忙站起来。目光掠过江月颖，分明看到一丝隐晦的笑意。童理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莫非和那份材料有关？
……
“这是你写的吗？”童伟国神情和蔼，和江月颖的问话如出一辙。
郑遐冲着茶，脑子里快速权衡了一下，不能在童理面前说瞎话，童理可是给过自己红包的领导哎，是自己人！
“童理，这份材料是好几个人一起写的，我最多负责四分之一。”郑遐坦言道，“江理要材料要得急，我水平有限，只能求助同事和朋友，让大家一起帮我。”
“还有外单位的人帮忙？”
郑遐递给童伟国一杯茶，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的。”
嘿嘿。童伟国干笑几声。
“你是怎么想的？写材料都想到拉关系求人。”
“童理，我一时间顾及不了太多，只想把任务完成，让江理满意。办公室蔡主任说，这份材料很重要，您和江理要去市政府向秦副市长汇报的，我当时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个。求人不求人是我自己的事情，总得把事情办好。”郑遐说的是心里话。
哈哈哈。童伟国笑了。
童伟国的笑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郑遐只能干坐着，等待领导最终的评价。——好歹任务完成了不是？而且质量还不错。
童伟国喝了口茶，缓缓道：“不错。你很诚实，这份品性很难得。”
说完这句话，童伟国沉默下来，不晓得他在想什么。郑遐也不敢吭声。
“叮咚叮咚”，郑遐在冲茶。
“这件事办得不错。我不会怪你去外面借力。一个人呀，总是有自己的短板和不足，能清醒地自我认识却很不容易。”童伟国斟酌了片刻，继续道，“其实这是一种智慧。这个社会有本事的人太多了，可惜很多人不理解什么才叫能力。”
“所谓的能力，就是让结果圆满。是不是这样？”童伟国笑眯眯地。
“您说得对。”郑遐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
“和有本事的人相处、学习，让他们能替你干活，这就是一种能力。慢慢的，自己的能力也会悄然滋长，这也是一种成长方式。你脑瓜子能想到这些，我很欣慰。”
童伟国的声音越来越柔和。
“当年我在部队服役，军事素质一般，文化水平一般，家庭背景普通，在很多人眼里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我的同年兵第二年就当了副班长，有的第三年入党、考学提干，我没法和他们比，我最后去学驾驶……”
童伟国端着茶杯开始回忆往事，郑遐心说，这是领导在给自己启迪智慧，谈的都是人生经验，得好好聆听、体会。
梁宁宁说过，童伟国不太喜欢谈及自己在部队的服役情况，因为他只是司机出身。现在和自己这个小兵谈及往事，这是把自己当成贴心的属下了。郑遐心里热乎乎的。
“后来，我有幸给首长开车，事无巨细都不敢马虎。首长很满意，最后复员的时候他亲自过问，帮我弄进了海门市民政局。然后，你看看现在……”童伟国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上校正团、转业军官都是我的下属，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能力？”
郑遐由衷地道：“童理，向您学习。”
“小郑，我们在体制内工作其实和在部队打仗差不多的，结果才重要，方法是次要的。胜王败寇的道理谁都懂。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指点江山，失败者即使有一万个正当理由都不会有人同情。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啊。”
“你很好，有悟性。往下在残联的工作中要刻意地培养自己的能力，总体说来，就是团结同志的能力，运筹策划的能力，洞察细节的能力……”
童伟国如同长辈一样轻言细语，郑遐恍若沉浸在柔和的春光里，很有一种被关爱教诲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