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伟国办公室里茶香四溢,老同志向即将挂职的年轻下属传经送宝。
“去市里培训,你应该听了很多领导教诲,到我这儿我给你讲点儿实用的。”童伟国轻抿了一口茶,侃侃而谈。
“第一,别贪小钱。越穷的地方官员越会搞钱。沿海发达地区说一个地方穷,总有理由,什么大环境不好,资源局限,财政匮乏,通通都是假象,其本质就是官员不作为,或者不按规矩办事。不按规矩办事的本质,大多是集体腐败所致。”
“基层有个现象,叫集体轻微腐败……呵呵。”童伟国干笑两声,“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郑遐老老实实地道:“不知道。”
“轻微腐败,就是上不了刑律,在纪律和人情世故中间寻找灰色空间,这是基层特色。办事请吃喝、送烟酒、打红包,有时候还做隐蔽的利益交换……长此以往形成习惯,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就废掉了。
“身上的油滑之气、市侩之气不知不觉会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性。这种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很难成事。上级领导最看不起这种人。这一点你一定要注意。”
郑遐说:“是。”
“那你说说,你怎么理解我这番话?在日常工作中怎样面对这些轻微腐败?”童伟国脸带微笑。
郑遐思索片刻,说:“童理,我理论修养还不够,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做事会凭着自己的良心来,讲原则,也讲情理。该办的事情就办,不该办的不办,绝不收人家的礼物,不做违心的事情。总之,我不会同流合污。”
“呵呵。”童伟国笑道:“同流合污,这个词儿用得好。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你不同流合污,那就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想搞你的路子,找准机会把你这个另类弄死。”
咦?这么回答难道不对?郑遐纳闷儿。
“小郑,你这个人我看得出来,品性纯良,疏财仗义,用老百姓的话来说是‘讲义气’,很难得啊。你要凭着性子办事,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我得告诉你,你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很好的平衡。这是一门修炼呐。既不同流合污,又不能让大伙儿孤立你。老实说,我自己这方面火候也欠缺……”
童伟国思忖片刻,继续道:“这需要你自己适时而定,要用智慧解决问题。一旦这个平衡点把握不好,别人会说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种人在体制内最吃不开。”
郑遐说:“童理,我恐怕一时间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得慢慢体会。”
“唔,慢慢体会吧。”童伟国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在基层办事一定要有股子狠劲儿,适当的时候要拿出一点霸气,该摆架子摆摆架子,不能太老实。基层干部大多欺软怕硬,同僚之间会相互不断探究对方的底线,一旦给人看轻了,所有的人都会欺负一个,越老实越吃亏。”
这一点郑遐在部队有过体会,部队最佩服狠人,军事素质落后,胆气羸弱的兵总给人看不起。尽管部队讲究团结友爱,相互帮扶,但是每年依旧很多兵带着遗憾和失落怏怏退伍,有的甚至连团员都没捞着一个。幸好,自己不是这一类人。
“当然,这一点我是相信你的,你郑遐不是怂蛋。”童伟国说出一句部队常用的粗话。
两人会心一笑。
“第三,还是我之前说过的,要团结同志。体制内工作,政治斗争无处不在。伟人说得好啊,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把支持自己的人弄得多多的,把反对自己的人弄得少少的,话浅道理深……”
“政治斗争不是把对方弄死,而是要让对方不反对你,这就是胜利。你看看我是怎么对付李高利和陈忠良的,想必你会有些感悟。”
是啊,童伟国恨李高利恨到了骨子里,却投其所好赏给了他一个作协主席的头衔,不仅维护了单位的脸面,还让李高利感恩戴德。
陈忠良呢,一次书画参展,就轻而易举地让陈忠良热心支持自己的破格提拔,这就是政治智慧!
郑遐由衷地道:“童理,我理解您的意思。”
“你去东山县定岗,是组织部和东山县委两级联动、共同完成,最后具体到哪个镇工作,县政府会发文。你定岗之后,有什么情况再和我沟通。”
“好的,童理。”
“东山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叫周朝辉,是南方军区转业的一个军转干部,忠厚老实,能力强,你去那里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童伟国打开手机:“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这次去挂职,我有和他打过招呼的。”
郑遐心里一暖,童理为自己考虑得太周到了。去了东山岛,那必须得好好干!
……
郑遐在宾馆和梁宁宁缠绵一宿。
梁宁宁说:“郑副镇长,你要不要一个车?东山县离城区足有80公里,还要坐轮渡,来回不方便。”
一提到车呀房呀,郑遐就英雄气短。
“不用了,有班车。”
“我公司里还有一台小威驰,要不你开去得了,代个步。”
“真的不用。”郑遐硬硬地拒绝,开女人的车上下班,倘若给赵冲或者家里的老太太知道了,岂不丢死人?
“死硬!”梁宁宁笑道,“人家上班的机关干部没几年都买车了,你呀,还是两条腿。我说,你那狗窝可以暂时缓缓。先给自己买个车吧。在海门没个车办什么事都不方便。”
唉,倘若不是借给聋哥十五万,自己买个车还是不成问题的。眼下确实需要一台车……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宁宁和自己谈这些,莫名其妙地郑遐就觉得自尊心有些受挫。
“我倘若这辈子都没房没车,你会嫁给我吗?”
“你就是穷得只剩下一条裤衩,我也会嫁给你……谁让我中意你呢。”梁宁宁嗔道,“好好的大房子不去住,偏偏要弄你的狗窝,有车也不肯开……”
去东山岛的班车在石矶码头缓缓停下,要过轮渡了,乘客们纷纷下车。
海风拂面,海浪轻拂着沙滩,外海处波浪滔天,整个人心胸为之一宽。
郑遐站在码头,双手叉腰目光远眺,遥远的东山岛恍若海市蜃楼一般隐约可见。
美丽的东山岛,郑副镇长要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