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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者,是赵小满。

天刚蒙蒙亮,他揣着几个冷馒头,习惯性地绕到碑林这边。

他怕鬼,但更怕饿。

洗心堂的大门还没开,他想在外面等等,看看能不能讨到点昨日剩下的糕点。

晨雾很重,碑林里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赵小满搓着手哈着气,一脚踢到了个硬物。

“哎哟!”

他低头一看,是只破了一半的粗陶碗,碗口还沾着湿漉漉的泥。

他本想一脚踢开,却眼尖地发现,碗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缕比晨雾更淡的灰烟,被困在碗底,正极有规律地一张一缩,像是在微弱地“呼吸”。

赵小满仗着天生阴阳眼,胆子比寻常孩子大些,他好奇地捡起陶碗,翻过来细看。

碗身内外,布满了细如蚊足的划痕,密密麻麻,根本不是寻常纹路。

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这东西,不能留。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洗心堂后门,拼命砸门。

谢扶光见到那只碗时,天光才刚刚刺破云层。

她接过陶碗,指尖在那些粗糙的刻痕上轻轻抚过,原本淡漠如水的眼眸,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冤录体……”

她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这是织魂一族最古老、也最绝望的文字,只有在族人面临必死之境,无法传递任何消息时,才会用指甲、用骨头、用尽一切能在死物上留下痕迹的方式,刻下的最后控诉。

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个字。

姓名,被杀时辰,行刑人的编号。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只陶碗身上,不多不少,正好有七道清晰的裂纹。

每一道,都仿佛是被巨大的怨气硬生生撑开的。

七道裂纹,对应着七桩未曾被官方卷宗记录在案的灭口惨案。

“裴照,”谢扶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带人去城西乱葬岗,查近一个月内所有异动。”

裴照领命而去,效率高得可怕。

不到半日,三具被草草掩埋的无名尸就被掘了出来。

尸身早已腐烂,但死状却惊人地一致。

陈九娘在阴市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验尸房里,点亮了十二根白蜡。

她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口,众人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死者的舌根,赫然钉着一根寸许长的铜针!喉骨尽碎!

“是‘禁言咒’。”陈九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活人封口,死后封喉,让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也喊不出一个冤字。”

她顿了顿,拿起解剖刀,划开了死者的胃囊。

一股混杂着腐败气息的纸灰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止,”陈九娘的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胃里全是纸灰,是冥状文书烧成的灰。他们死后,还被人撬开嘴,强行灌下了烧成灰的状纸……这是在截阴路,断了他们轮回告状的最后一条门路。”

她抬起头,看着裴照,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是寻常邪术能做到的,这是……官办的。”

当夜,洗心堂内灯火通明。

谢扶光将那只破陶碗置于引魂幡之下,取出一卷金色的灵丝,顺着碗身的七道裂纹,一圈一圈,缓缓缠绕。

她没有念诵繁复的咒语,只是低声吟唱着古老的《织魂归名咒》。

那曲调不成音律,却仿佛能与天地间最深沉的悲鸣产生共鸣。

子时三刻,月上中天。

碗中那缕原本奄奄一息的灰烟,骤然翻滚、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

一阵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从那烟气中传来,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我姓李……我叫李四……我的妻儿被县令家的小舅子纵马踩死……我写了状纸,告到府衙……那个主簿,他当着我的面,笑着把状纸撕了……他说,谁让我穷,活该……”

话音未落,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金线之下,那陶碗上七道裂痕中的一道,竟自行弥合,变得完好如初。

仿佛一桩尘封了许久的交易,在这一刻,终于兑现了契约。

第二天清晨,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无名碑林最外围的空地上,竟凭空多出了七块崭新的石碑。

这些石碑上,没有嵌骨戒,没有刻姓名,光秃秃的碑面上,只各自浮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数字。

“047”

“112”

“203”

柳三更得到消息,派手下最机灵的小伙计,拿着拓下来的数字,去刑部档案库里找了个老书吏偷偷比对。

结果一出来,柳三更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些编号,赫然是刑部积压多年、早已被标注为“遗失”或“不可追查”的冤案档号!

“好家伙!”柳三更一拍惊堂木,不是在说书,而是真的被惊着了,“鬼在翻档案!”

当天下午,京城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嘴里,就多了一段滚烫的新词儿。

“阳间卷宗锁铁柜,黄泉账本认金线;青天大老爷不判,谢家姑娘给你判!从今往后记住了,无名碑前一站,那就是公堂!”

消息传到宫里,萧无咎正在书房看各地呈上来的礼制改革折子。

他听完韩昭的禀报,不但没有丝毫压制的意思,反而

他提起笔,写下一道密令:“即刻成立‘遗案稽查组’,让裴照带队,专司调阅所有刑部标注‘已焚’、‘遗失’的旧档,就从这七个档号查起。”

御前奏对时,皇帝为“鬼神乱政”之事龙颜大怒,斥责他身为皇子竟纵容妖言惑众。

萧无咎却一反常态,没有退让,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盒子,呈了上去。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与其等冤魂厉鬼找上门来索命,不如先还这人间一个清白。”

盒子打开,正是那只修复了一道裂痕的陶碗。

“父皇若是不信,可派人亲往碑林一观。昨夜,在那块写着‘047’的碑前,有人烧了七封一模一样的悔过书,墨迹未干。署名的,正是当年那桩案子的主审官之子。”

皇帝看着那只诡异的陶碗,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晚,月色很好。

谢扶光独自坐在屋檐下,慢条斯理地修补着一只因受潮而有些开裂的童偶。

忽然,一阵凉风穿庭而过。

院中那棵老槐树,明明不是秋日,叶子却“哗啦啦”地往下落。

月光下,每一片飘落的叶子上,叶脉竟都隐隐浮现出扭曲的文字。

“谢家姑娘……我们不是来讨债的……”

“我们是来……交账的。”

谢扶光抬起眼,缝补傀儡的手指停在半空。

她看到,老槐树浓密的树影深处,浮现出数十双半透明的手。

它们没有怨气,也没有实体,只是做出一个“递交”的动作,将一卷卷无形的“账册”,投入了她门前一只平日里用来装木料的空木箱。

那箱底,原本只刻了一个古朴的“谢”字。

此刻,那个“谢”字,正缓缓渗出细密的血丝,在旁边晕染开来,最终化作了两个小字:

收讫。

指尖一顿,谢扶光眼中金光微闪。

她藏匿多年的织魂族终极秘术——“魂契织网”,在这一刻,竟首次主动回应了外界的召唤。

这不再是单纯的申冤,而是清算。

账本已经递交,契约已经生成。

她拿起桌上一只沉默许久的判官傀儡,那傀儡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遥遥指向了京城东南角的方向。

那里,是御史台衙门和家眷府邸的所在。

风中,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

账,要从第一笔开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