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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由心头血温养了二十年的血玉铃铛,竟在她掌心化作一捧毫无温度的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滑落。

柳贵妃蜷缩在床榻一角,如同一只被猎犬逼入绝境的雪狐,通体筛糠。

她疯了似的将手伸进锦被,掏出另一枚、又一枚……一连串足有七八枚材质各异的铃铛,拼命地摇晃,口中念念有词,嗓音凄厉尖锐。

“死!阿菱!给我死!”

可无论她如何催动,那些曾经能勾魂夺魄的法器,此刻都成了普通的俗物,只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

窗外,太庙方向传来的钟鸣,一声,又一声,如同催命的丧钟,每响一次,都像有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柳贵妃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棂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落地没有半点声音,仿佛一片羽毛。

来人,正是阿菱。

她手中托着一枚巴掌大的残破铜镜,镜面虽布满裂纹,却有莹莹微光在其上流转,将她苍白的小脸映得一片通透。

“你说,我该恨你吗?”

阿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日日给我喝那安神助眠的‘静神汤’,说是我体弱,需要滋补。可你只是想让我忘了,忘了当年姐姐是如何在火海中将我护在身下,又是如何一刀一刀,将那些冲上来的恶鬼斩碎。”

“你怕我想起来,怕我记起你那张脸。你当年,就站在人群里,冷漠地看着……”

柳贵妃惊恐地抬头,对上那双清澈却再无半分稚气的眼睛。

阿菱手中的“照妄鉴”残片光芒微盛,镜中竟开始浮现出一幕幕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面黄肌瘦,躲在织魂一族旁支的队伍里,用嫉妒又贪婪的目光,望着主家那些衣着光鲜、天赋异禀的同龄人。

她听着皇城来的密使许诺的泼天富贵,毫不犹豫地将一幅绘有族地阵法要害的布防图,交到了对方手里。

“我想起来了。”阿菱轻声说,“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谢扶光并未踏足后宫半步。

当柳贵妃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傀儡甲士从寝宫拖出,押送到碑林地宫时,她整个人已经彻底失了心神,只剩下空洞的美貌躯壳。

谢扶光站在那七座新立的灵牌前,俯视着被强压着跪倒在地的柳贵妃,对周围自发前来、不肯散去的数万百姓朗声道:“她不必死,但也不能逃。”

说完,她并指如刀,凌空刻画出一道繁复的符文阵法。

“织心阵,启。”

随着她一声低喝,柳贵妃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道虚幻的、夹杂着金粉与黑气的流光,被硬生生从她天灵盖中抽出。

那流光中,满是她对美貌、权势、荣华富贵偏执到疯狂的欲念。

谢扶光素手一引,那道流光便被尽数打入旁边一具早已备好的、形容丑陋的老妪傀儡体内。

傀儡浑浊的木制眼珠动了一下,竟“活”了过来。

“让她亲眼看着,”谢扶光的声音冰冷彻骨,“没有了这张脸,没有了这身凤袍,所谓的‘她’,还能不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尊重。”

那老妪傀儡被丢出碑林,它茫然地伸出干枯的手,向路人乞讨,换来的却是厌恶的躲闪。

有顽劣的孩童,甚至捡起地上的烂菜叶,朝着它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扔去。

而地宫之内,真正的柳贵妃,如一滩烂泥,跪在灵前,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身后傀儡诵读的《织魂录》。

幽诉司衙门内,韩昭一身干练的皂黑公服,将一份厚厚的《幽诉司改制案》呈至御前。

她提议,正式废除守陵司等一应活人献祭的旧制,另设“阴律院”,专司审理天下涉鬼奇案、平复冤魂申诉,并由织魂一族后人提供傀儡秘术,作为缉捕、审讯、镇压的独门手段。

消息传出,以内廷总管老宫正为首的十余名老太监,长跪宫门之外,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阴阳相隔,岂容鬼魅干政!”

韩昭自宫门内走出,只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你们去问问地下的祖宗,还愿不愿再被人当成镇压冤魂的器物,永世不得安宁?”

她话音刚落,仿佛是作为印证,碑林方向,骤然传来七声清越悠长的女子长吟。

紧接着,七道顶天立地的女魂虚影凌空浮现,目光森然,齐齐俯视着皇城宫门。

那股来自上位魂体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内廷。

老宫正喉咙里发出一声咯咯的怪响,眼皮一翻,当场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赵小满正带着一队幽诉司的新晋差役,查封原守陵司的秘密衙门。

在阴暗潮湿的地窖深处,他们竟真的发现了三个尚未被送去献祭的少年。

他们被铁链锁在墙角,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赵小满亲自上前,一刀斩断锁链。

他背起其中一个最虚弱的少年往外走时,那孩子在他背上,用蚊子般的声音怯生生地问:“大人……你们,你们真是抓鬼的吗?”

赵小满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他从怀里掏出那枚谢扶光赐下的傀儡差役令牌,塞到少年冰冷的手中,让他握紧。

“我们不是抓鬼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

“我们是让鬼,也能说上公道话的人。”

阿菱在苏十三的帮助下,于碑林正中央,立起了一座三丈高的“无名碑”。

碑身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二十年来,所有如织魂一族般,未能归位的冤魂姓名。

她亲手将那面修复好的“照妄鉴”残片,稳稳地嵌入碑心。

“姐姐说,这里以后不叫报仇地,叫‘验心台’。”她轻声对着镜子说。

自此,每逢月圆之夜,那面古镜便会自动映照出所有前来祭拜之人,内心最深处的愧疚与隐秘。

有人在镜前失声痛哭,三日后便主动去官府投案自首;也有人只是路过,无意间一瞥,便面色惨白,落荒而逃。

京中渐渐流传开一句话:“宁得罪官,莫欺心;若欺心,谢家镜照你。”

数月后的一个春日。

谢扶光独自一人,立于城郊的一处荒冢之上。

她手中牵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尊与她形影不离的“谢承”傀儡。

春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眺望着远处已然落成、初具规模的幽诉司新衙门,眼神平静无波。

忽然,她指间的金线,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是百里之外,某个偏远山村里,一道新生的恶魂怨气,触动了她布下的法阵。

谢扶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扬,那抹笑意,淡得像风,却吹散了眉宇间最后一丝沉郁。

她转身,迈步,傀儡无声地跟上。

“走,干活了。”

低语如风,散入无垠的天地。

而在她身后那片新绿的荒草之间,一朵迟开的白色野花,正迎着朝阳,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