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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心跳,沉闷如鼓,穿透了宫墙与尘世的喧嚣,精准地敲在了每个与此事相关之人的心上。

子时,东郊义庄。

阴风刺骨,吹得白幡猎猎作响,卷起地上零落的纸钱,像是催命的蝴蝶。

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义庄正中的停尸床上。

诡异的是,棺材上没有盖棺钉,反而覆着一张刺目的大红喜帕,四角各点着一根手臂粗的白烛,烛火幽幽,映得四周影影绰绰,鬼气森森。

韩昭一身劲装,屏住呼吸,带着几个亲信悄悄逼近。

她腰间的佩刀在烛光下泛着寒芒,眼中尽是凝重。

“头儿,这……这不对劲啊。”一个亲信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打颤,“谁家出殡给棺材盖红盖头的?”

韩昭没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

她缓缓靠近,指尖触到那红帕的一角,一股冰寒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她猛地一咬牙,掀开了喜帕一角!

只一眼,韩昭如坠冰窟。

棺中躺着的,并非什么新死的百姓,而是一具身穿九爪龙袍的干尸!

干尸早已枯朽,唯有胸口一块墨绿色的玉圭,还散发着幽光。

而那玉圭的正中心,有一个清晰的、梭子形状的缺口!

韩昭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瞬间想到了谢扶光那柄无坚不摧的金色魂梭。

尺寸、形状,完美契合!

“冥婚……他们要把她‘嫁’给这具枯骨!”韩昭浑身发冷,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用冥婚完成魂契绑定,夺走她的魂格!”

她想也不想,就要拔刀劈了这口邪棺。

可就在她手掌握住刀柄的瞬间,一阵尖锐高亢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呜——哇——”

那声音不似人间喜乐,更像百鬼夜啼。

韩昭惊愕地抬头,只见义庄周围,原本寂静的坟堆里,竟慢悠悠地站起了十几个身影。

他们都穿着破烂的寿衣,脸上戴着惨白的笑脸面具,一步一顿,动作僵硬地抬着一顶纸糊的红轿,朝着黑棺走来。

他们是……抬棺人。

是来迎亲的。

与此同时,城南破庙。

崔小棠借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哆哆嗦嗦地誊抄着从父亲密室中盗出的《逆命仪轨》原件。

雨水顺着破洞的屋顶滴落,砸在纸上,洇开一团团墨迹。

她越抄,手越抖,心越凉。

仪式成功的关键,并非死亡,甚至不是献祭。

而是“自愿归属”。

仪轨上用朱砂血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若承载“书魂之身”的怨灵,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主动接受自己的“亡者”身份,那么,作为“婚契”另一方的枯骨,便可名正言顺地夺舍其魂格,承其气运,借尸还阳!

崔九渊他们,根本不是要杀谢扶光,他们是要骗她,让她自己走进这死局!

崔小棠惨白着脸,发疯似的往后翻。

终于,在仪轨的最后一页夹层里,她找到了一行用极细金粉写下的破解之法。

“唯有另一人,愿以生魂为聘,燃命为烛,于阳世迎其归来,方可破此冥婚死契。”

以生魂为聘!

用一个活人的命,去跟一具枯骨抢亲!

崔小棠刚把这行字抄下来,破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喝:“搜!她肯定就在这附近!”

是追兵!

她心头一紧,慌乱中看了一眼桌上的原件和抄本,来不及了!

她当机立断,一把抓起那本《逆命仪轨》原件,狠狠塞进一旁的香炉里,用油灯点燃!

火光瞬间腾起,映着她决绝的脸。

她只来得及撕下自己抄本上写着破解之法的那半页残图,转身一头撞破身后的朽坏木窗,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药庐内,沈知悔在一阵剧痛中猛然惊醒,额角全是冷汗。

她又做梦了。

梦里,谢扶光就站在那片无尽的书海里,身上却穿着一件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

那柄金色的魂梭,穿透了她的心口,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隔着盖头,对虚空轻声说了一句:

“秤砣太沉了,该换个人来执秤了。”

沈知悔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冲到药柜前,不顾一切地翻找起来,最终在最底层一个布满灰尘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唤魂露”。

此药以十种极怨之灵的眼泪,辅以烈性毒草炼制而成,剧毒无比。

但古籍记载,服之,可在死前一个时辰,看见所有将逝之魂。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拔掉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与苦涩瞬间炸开,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喉咙烧到腹中,紧接着,她的双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两行血泪,顺着她的眼角蜿蜒滑落。

世界在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可就在这片刺目的血雾之中,她看见了。

她看见老周那家终年死气沉沉的棺材铺门口,不知何时,竟挂上了一盏从未见过的惨白色纸灯笼。

灯笼上,用黑墨写着四个字。

“待嫁娘归。”

老周蹲在铺子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盏白灯笼。

“等了三十年……总算是等到她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苍老而沙哑。

他是织魂一族旁支的最后一人,一个守棺人。

祖上世世代代只传下一句训诫:“棺不空,族不绝。”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蹒跚着走进店铺最深处的密室。

推开厚重的石门,里面没有一口寻常棺材,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具通体由黑檀木打造的灵柩。

灵柩上刻满了繁复的金色符文,内壁更是密密麻麻地缠绕着数百根比发丝还细的金丝。

这,才是当年织魂一族长老们拼死为谢扶光预留的后手。

——归魂棺。

老周伸出枯树皮般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壁,叹了口气。

“小姐啊,你要回来,就得有人替你留在那边,填了这口空棺才行啊。”

东郊义庄,杀气与鬼气交织。

萧无咎手持那半页被雨水打湿的残图,在韩昭惊愕的目光中,闯入了唢呐声震天的包围圈。

“殿下!不可!”韩昭厉声喝止,“这是个陷阱!”

萧无咎却置若罔闻。

他径直走向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红棺,在所有抬棺人诡异的注视下,抬手,解开了束发的玉冠。

一头墨发如瀑般披散而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个针脚粗糙的布偶,轻轻放在棺首。

“你总说,我不懂什么是牺牲。”他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沉静的疯狂,“可若连爱你的人都不敢替你去死,这万里江山,还有什么值得去救的?”

话音未落,他拔出匕首,狠狠在自己手掌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

他将流血的手掌,重重按在冰冷的棺盖上,任由自己的鲜血,涂满那片漆黑。

他抬起头,迎着漫天阴风,用尽全身力气,朗声喝道:

“我,萧无咎,大晏七皇子,愿以生魂为聘,燃命为烛,迎谢氏扶光之魂,归于阳世——礼成之前,命不收回!”

刹那间,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那张大红喜帕,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呼”地一声,被掀飞上天!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十几个戴着面具的抬棺人,齐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棺盖缓缓开启。

里面,空无一人。

下一瞬,谢扶光那半透明的身影,凭空浮现在红棺之上。

金色的魂梭,正悬停在她的心口,只差一寸,便会刺入。

她的眼中无悲无喜,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她低头,望着棺前脸色煞白、以命为注的萧无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书页的干涩。

“你不怕吗?我早已不是完整的人了。”

他看着她,脸上绽开一个苍白的微笑,固执而温柔。

“我不怕你变成鬼,我只怕你……不愿再看我一眼。”

她终于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虚幻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枚悬停的金色魂梭,像是得到了指令,缓缓下移,对准了她自己虚影的心脏。

“那就用我的死,换你的生。”

话音未落,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魂梭骤然刺入!

“不——!”萧无咎嘶吼出声。

可一切都晚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口承载着冥婚诅咒的漆黑红棺,轰然炸裂!

漫天黑色棺木的碎片与猩红的喜帕碎屑,在空中化作了纸灰,如一场绝望的黑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而半空中,谢扶光的身影,正在这漫天纸灰中,一点一点地……变得真实。

远处,皇城的钟楼,敲响了寅时的钟声。

第一缕微弱的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越过森严的宫墙,堪堪照亮了义庄的废墟。

光芒,恰好落在那张渐渐拥有血色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一颗将落未落的,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