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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晨钟未响。

沈氏药庐门前,却已悄无声息地排起了一条长队。

诡异的是,这条长队里的人,个个神情肃穆,无人交谈,更无人喧哗。

他们不是来求医问药的。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跪下,将一碗尚有余温的白米饭,恭敬地放在了药庐的门槛上。

“谢家夫人当年救过我爹的命,这碗饭,我们家迟了二十年。”

他身后,有人放下了一盏素白的纸灯,有人呈上一块亲手刻着名字的木牌,更有人只为过来,朝着药庐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一个头。

他们都是京城里最普通的百姓,是二十年前那场浩劫的亲历者,是受过织魂一族恩惠的活人,或是枉死者的家人。

吱呀一声,药庐的门开了。

谢扶光立于檐下,一身素衣,未施粉黛。

可她站在那里,周身仿佛有无形的琉璃金光流转,尤其是那双眸子,清冷依旧,深处却沉淀着勘破生死的威严。

她身侧,萧无咎安静地站着。

他伤势未愈,脸色苍白,却执意披着外袍陪在这里,像一株坚韧的青松,为她挡去清晨的寒露。

谢扶光不言不语,目光扫过门前那些质朴的供奉,最后,她伸出手,将一枚小巧的木偶轻轻放在了门前临时支起的一张案几上。

那木偶穿着一身精致的嫁衣,眉眼雕琢得温顺柔和,与她此刻的冷冽截然不同,却又偏偏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她。

这是萧无咎昨夜熬了通宵,一刀一刀为她雕出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嫁衣傀儡光洁的额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今天,谢家不唱退票。”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光如电,扫过皇城的方向。

“改唱开张戏,我要收账。”

与此同时,皇城正门,马蹄声急如骤雨。

巡检副官韩昭一身戎装,策马立于城门之下,面沉如水。

在她身后,是十二辆沉重的囚车,车中锁着的,皆是面如死灰的北境细作与国师余党。

这是她连夜清查的成果,也是国师经营二十年的毒瘤。

韩昭从怀中掏出卷宗,扬声宣读,声音借着内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经查,罪臣王莽、赵四、孙立,勾结外敌北境巫王,以邪术屠戮忠良织魂谢氏满门,炼化万民魂魄以图谋逆——”

“此三人,乃当年灭门惨案主谋之爪牙!证据确凿,验明正身!”

百姓哗然!

这桩悬了二十年的血案,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揭开了最血腥的一角!

囚车里,为首那名被点了名的罪臣王莽,却在此刻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

“哈哈哈……死了一个国师算什么?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他状若疯癫,眼中满是恶毒的快意,“巫王大人已在北境重聚阴兵,以北境百万生魂为祭,新的血池大阵即将功成!不出三月,巫王的铁蹄就要踏平这座京城!你们所有人,都得给谢家陪葬!”

这番话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的喜悦。

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城西药庐的方向冲天而起。

“聒噪。”

清冷的女声仿佛贴着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话音未落,十二具高大的傀儡已然腾空而至,以一种超越凡人想象的速度,悬停在了十二辆囚车的正上方。

“那便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们的‘功绩’。”

谢扶光抬手虚引。

十二具傀儡手中捧着的铜牌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如十二面镜子,向下方投射出一段段被强行从罪人魂魄深处剥离的记忆残影!

——火光冲天的谢氏祖宅。

——族人临死前不甘的嘶吼。

——襁褓中的婴儿被长矛刺穿。

——眼前这个叫嚣的王莽,正狞笑着将谢扶光母亲的头颅踩在脚下!

一幕幕,一桩桩,全是当年血洗织魂族时的真实画面!

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的真相,让所有百姓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杀了他!杀了这群畜生!”

“原来是他们!我爹就是被他们灭口才……”

王莽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他怎么也想不到,谢扶光竟有如此手段,能将深埋的记忆当众“放映”!

太医院,最深处的地窖里。

沈知悔避开了所有人,她面前摆着一口被符箓密封的陶瓮。

她揭开符箓,瓮中盛着的,竟是一小撮缠绕着血丝的发辫。

这是崔小棠的遗物,是她那日用医脉秘传的“回魂针法”,从那口枯井的井壁上,一点点剥离下来的执念本源。

“北境百万生魂为祭……”沈知悔低声重复着刚刚传遍全城的消息,眼神一凛。

她将那血丝发辫置于一个特制的香炉阵心,点燃三炷引魂香,口中默诵《医心诀》中的反咒篇。

“以血为引,以念为桥。你不肯入轮回,是因为还有话要说。”

烟雾缭绕中,那团血丝竟缓缓扭动,化作一个穿着绣坊衣衫的女子虚影。

正是崔小棠。

她的身影极淡,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却用尽全力,指向北方。

一道微弱的意念,直接传入沈知悔的脑海。

“真正的容器……不在京城……在……‘葬月台’。”

沈知悔瞳孔骤然紧缩。

葬月台!

那是北境传说中的禁地,相传是第一代巫王埋骨之所!

他们要炼的不是京城,是整个北境!

十字街头,说书盲童李三斤正坐在老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敲着竹杖。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仰起头,用那清越的童声哼唱起来:

“纸伞遮不住龙鳞,枯井藏不了真名;”

“秤杆挑破黄泉路,谢家小姐要登门!”

刚唱完,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孩子,记住,这不是歌谣,是《织魂遗训》第三卷的启封密语。”

是孙哑婆!

她的魂魄暂寄于归魂棺中,此刻竟能与身为天机载体的李三斤沟通!

李三斤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却见手中那根普通的竹杖,竟像活过来一般,杖尖在地面上自行划动,勾勒出一道道繁复的符文。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家药庐门前,谢扶光脚边那枚刺入青石地砖的白玉针,嗡然作响,与之遥相呼应!

刹那间,以十字街和药庐为中心,整座京城街道的地砖缝隙中,都泛起了幽蓝色的神秘纹路,如一张沉睡了二十年的巨网,正在缓缓苏醒!

谢扶光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大阵悸动,神色不变。

她缓步走向那口始终跟随着她的归魂棺,从棺中取出母亲遗留的,那半卷空白的《秤心诀》残页。

她并指如刀,划破舌尖,以殷红的舌尖血为墨,在那空白的残页上,补写下最后一句。

“执秤者,不取性命,但定生死。”

字成,血光一闪而逝,整卷《秤心诀》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她的眉心。

随即,她咬破指尖,将自己的鲜血,精准地滴在归魂棺盖上七个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嗡——”

棺身剧烈震颤,那十二具悬于半空的傀儡,竟齐齐调转方向,朝着归魂棺的方向,单膝跪地。

它们张开嘴,口中吐出的不再是怨气,而是一道道凝实的金丝。

万千金丝冲天而起,在京城上空交织成一张覆盖全城的巨网。

这不是攻击,更不是禁锢。

“归名录,启!”

谢扶光的声音响彻天际。

金网之上,无数名字开始自动浮现,密密麻麻,每一个名字都闪烁着微光。

那是二十年来,京城内外,所有含冤而死、执念未消者的真名!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刻。

北方天际,毫无征兆地翻涌起大片诡异的紫黑色浓雾,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怨念,正试图冲破地脉的封锁,降临人间。

正是巫王在启动他的血池大阵!

谢扶光不知何时已立于皇城最高处的城楼之上,十二具傀儡如最忠诚的卫士,环伺在她周围。

她感受着那股来自北方的邪恶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要替身阵?好,我给你一个更大的。”

她高举手中那枚白玉针,遥遥指向天空中那张写满了万千冤魂姓名的金色巨网。

“以我之名,敕令——万魂归位,天地为秤!”

针尖引动金网,那张汇聚了万千亡魂执念与全城百姓敬畏的巨网,瞬间收缩,化作一枚巨大无匹的金色符印,拖着长长的焰尾,撕裂夜空,轰然坠向北方大地!

千里之外,北境禁地“葬月台”。

地底深处,一座隐藏了百年的巨大血池刚刚沸腾,下一秒,一枚金色的符印便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入阵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净化一切的寂灭之光。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地底传出,整座葬月台轰然崩裂,无数枯骨在圣洁的金色火焰中,顷刻间化为灰烬。

归魂棺内,孙哑婆的魂魄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金光,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小姐,复仇,是杀人。”

“而您这一针,缝的是天下公道。”

夜,重归寂静。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城楼冰冷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留下了几滴已经干涸的、暗金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