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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祖母花甲寿宴,在一片赞誉与喜庆中圆满落幕。

镇国公府内张灯结彩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盈门的盛况归于平静,府邸上下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后,带着满足与疲惫,重新沉浸于日常的安宁与秩序之中。

金秋的尾声,天气愈发清朗干燥,天空高远湛蓝,庭院中的菊花开至最盛后,花瓣边缘已悄然卷起一丝焦黄,几片梧桐阔叶随风打着旋儿飘落,无声地诉说着季节的流转。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日为了筹备那份凝聚了兄妹四人心血的寿礼,殚精竭虑,耗费了太多心神。

又或许是寿宴前后迎来送往,应酬周旋,难免劳碌。

加之秋日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变大,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悄无声息地侵袭了沈清韵原本强健的身体。

这日清晨,她起身时便觉得喉间有些干痒,头也昏沉沉的,用早膳时更是食欲不振。

锦书伸手一探她的额头,触手竟是一片滚烫,顿时慌了神,连忙禀报了主母林氏。

女儿染恙,顿时成了镇国公府头等要紧的大事。

林氏闻讯,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务,急匆匆赶到锦华堂。

见到女儿小脸烧得通红,蔫蔫地靠在引枕上,往日灵动的眼眸也失去了神采,林氏心疼得如同刀绞一般。

她亲自守在女儿床边,指挥着丫鬟们端水递药,用温水浸湿的软巾一遍遍为女儿擦拭额头和手心物理降温,又吩咐小厨房立刻熬煮清淡的米粥和驱寒散热的汤药。

她寸步不离,目光始终胶着在女儿身上,喂药时更是小心翼翼,亲自试过温度才送到女儿唇边,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溢于言表。

国公爷沈巍虽正值朝务繁忙之时,听闻爱女生病,也是忧心忡忡。

他一下朝回府,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便径直来到女儿房中探望。

看到女儿病恹恹的模样,这位在朝堂上威严持重的国公爷,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疼惜,坐在床边轻声询问女儿感觉如何,又细细叮嘱林氏和丫鬟们要好生照料,方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此后每日无论多忙,必来探视一两次方才安心。

三位兄长更是心急如焚。

大哥沈清澜已是翩翩少年,不便久待妹妹闺房,便每日都来房门外询问病情,将自己珍藏的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送来给妹妹补身子;

二哥沈清泓性子急,在外面抓耳挠腮,变着法地搜罗来一些新奇有趣的西洋小玩意儿,如会自己翻跟头的机械小狗、能映出七彩光的水晶球等,托锦书送进去,希望能逗妹妹开心;

三哥沈清渊年纪小,顾忌少些,更是时常溜进房里,坐在妹妹床边,笨拙地讲些书斋里的趣事,或是拍着胸脯保证等妹妹病好了带她去放最新式的蝴蝶风筝。

兄妹情深,可见一般。

沈清韵本身底子好,加之照料得当,这场风寒来得急,去得也不算太慢,热度两三日便退了下去,只是病去如抽丝,仍有些咳嗽乏力,需要静养些时日。

这场并不严重的疾病,于她而言,更像是一段被迫放缓节奏的休憩时光。

然而,这病榻旁的方寸之地,却如同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悄然映照出府中各色人等的微妙心思,再次检验着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林氏院中自不必说,上至管事嬷嬷,下至粗使丫鬟,个个屏息静气,尽心竭力地伺候着,生怕有丝毫怠慢。

煎药的火候、饮食的咸淡、房间的通风保暖,无不细致入微。

整个锦华堂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又井然有序的氛围中,一切都围绕着大小姐的康复运转。

而倚梅苑那边的反应,则耐人寻味。王氏听闻沈清韵生病的消息后,倒是依着礼数,带着女儿沈清月过来象征性地探望了一次。

她们来时,沈清韵正半倚在床头,喝着清淡的燕窝粥,脸色还有些苍白。

王氏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说了些“大小姐要好生保重”、“春日天气反复,最易染病”之类的场面话,又让沈清月将带来的一盒上等官燕递给锦书。

沈清月跟在母亲身后,低眉顺眼,也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妹妹早日康复”。

然而,沈清韵虽病着,感觉却异常敏锐。

她清晰地捕捉到,王氏那看似关切的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真正的担忧,而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甚至……隐隐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快意?

那眼神仿佛在说:任你平日里如何聪慧过人,光芒万丈,终究还是个肉身凡胎的小丫头,一场小小的风寒便能将你击倒,可见也并非无懈可击。

这种微妙的心态,沈清韵心知肚明,却并未点破,只是礼貌地欠身道了谢,态度平和淡然,仿佛未曾察觉任何异样。

真正让沈清韵心生警惕、并促使她病愈后采取行动的,是她自己院中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叫柳儿。

这柳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是家生子,父母在庄子上当差,平日在院里负责一些针线、收拾屋子的轻省活计,看着还算老实本分,手脚也勤快。

但自沈清韵生病后,柳儿的表现却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积极”和“关切”。

她似乎格外热衷于抢着做那些近身伺候的活儿,比如端药、递水、递帕子,总是抢在锦书和其他大丫鬟前面。

这原本可以解释为她想在主子面前表现,讨个好印象。

但渐渐地,沈清韵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柳儿在伺候时,总喜欢凑得很近,压低了声音,说些似是而非的“体己话”或者府里的“新鲜事”。

起初,她说的还只是哪个院子的小丫鬟因为打碎了东西被罚了月钱,哪个管事的亲戚来投奔之类无关痛痒的消息。

沈清韵病中精神不济,懒得理会,只当是丫鬟们之间的寻常嚼舌,并未在意。

然而,一次柳儿在喂她喝药时,先是左右瞟了一眼,见锦书正好去外间取东西,屋内暂无旁人,便故作神秘地凑到沈清韵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小姐,您病着可能不知道,昨儿个夫人在正屋里,好像发了好大的火呢!

听周嬷嬷身边的小丫头偷偷传出来的,说是……说是倚梅苑那边好像又不安分了,不知怎么的,想往咱们锦华堂塞人呢!

好像是看中了咱们院哪个空缺,想把自己的人弄进来。

幸好夫人明察秋毫,当场就给驳了回去,还狠狠申饬了递话的人一顿……”

柳儿说完,还露出一副“我可是为您好才告诉您”的忠心模样。

沈清韵闻言,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目光平静地看了柳儿一眼。

柳儿被这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虚,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沈清韵没有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愤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下去吧。”

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柳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失望,讪讪地应了一声“是”,低头退了出去。

待柳儿走后,沈清韵靠在引枕上,虽然身体依旧乏力,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柳儿这番话,看似是在向她表忠心、通风报信,实则漏洞百出,居心叵测。

首先,母亲林氏治家严谨,若真发生这等涉及人事安插的大事,必定会处理得密不透风,怎会轻易让一个小丫头打听得到并四处传播?

其次,柳儿选择在只有她们两人时说出这番话,明显是想避开锦书等心腹,其意图耐人寻味。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的核心是在传递一个未经证实、且极易挑起对倚梅苑敌意的消息,试图在她病中心神较弱时,播下猜忌和怨恨的种子。

“其心可诛。”沈清韵在心中冷冷地给出了判断。

她意识到,随着自己年纪渐长,在府中的地位日益重要,受到的关注越多,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其手段也会变得更加隐蔽和阴险。

像柳儿这样被安插或收买的眼线,绝不会是个例。

她们会利用各种机会,尤其是自己处于相对脆弱状态时,进行试探、挑拨甚至构陷。

这次是传递假消息,下次或许就是更直接的栽赃陷害了。

若不及时清理,后患无穷。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清韵并未立即发作。

她深知,捉奸要捉双,拿贼要拿赃。病中的她不宜大动干戈,打草惊蛇。

她需要证据,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于是,病愈之后,身体逐渐恢复的沈清韵,表面上一切如常,读书、习字、偶尔过问铺子事务,对院中下人依旧温和。

但她却暗中加强了对柳儿的观察。

她吩咐最信任的锦书,留意柳儿平日与哪些人接触频繁,尤其是与其他院子的人有无异常往来。

同时,她也借由调整院内花卉布置、清点库房杂物等由头,自然地增加与各院管事婆子的接触,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

果然,不过几日,锦书便悄悄来回禀:

她发现柳儿曾两次在傍晚时分,借口去浆洗房送衣物,与倚梅苑一个负责浆洗的粗使婆子张嬷嬷在花园假山后僻静处短暂碰面,两人交头接耳,神色鬼祟。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行为十分可疑。

与此同时,沈清韵也从一位与倚梅苑管事嬷嬷有些远亲关系的婆子口中,隐约听说张嬷嬷最近似乎手头阔绰了些,常买些零嘴与小丫鬟们吃。

线索渐渐清晰,证据链虽不完整,但足以让沈清韵做出判断。

她不再犹豫。

这一日,沈清韵以“病后需清点院中物品,去旧迎新”为由,将院内所有丫鬟婆子召集到偏厅。

她端坐上位,神色平静,先是对大家在她病期间的辛苦伺候表示了感谢,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近日静养,我反复思量,治院如治国,首重规矩与清明。

我院中之人,首要的是忠心本分,踏实做事。

最忌的,便是心思浮动,搬弄是非,甚至吃里扒外,与外院之人勾结,传递不实消息,挑拨离间!”

说到此处,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站在人群中的柳儿。

柳儿接触到那目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沈清韵没有点名,但接下来的话却字字如锤:

“今日起,我院中再重申一条规矩:凡有妄议主子、传播谣言、与外院私通消息者,一经查实,无论情节轻重,立即逐出锦华堂,降为最末等杂役,永不叙用!”

她随即宣布了一项人事调整:

“丫鬟柳儿,近日言行颇有不当之处,心思未全然放在本职之事上。

即日起,调往浆洗房当差,专心浆洗之事,不必再近前伺候。”

命令一下,满院寂静。

柳儿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涕泪交加地求饶,但沈清韵面色冷峻,毫不为所动,立刻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将她架了出去。

处置过程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这次看似因“言行不当”而进行的普通人事调动,实则为一次精准的清扫。

沈清韵没有大张旗鼓地揭露柳儿的罪行,避免了与倚梅苑的直接冲突,保持了表面的平和,却又彻底清除了身边的隐患,并向全院仆役,乃至府中所有有心人,传递了一个清晰而强硬的信号:

这位年幼的嫡小姐,不仅聪慧过人,更具备洞察秋毫的敏锐和处置内务的铁腕。

她的院子,绝非可以随意渗透、兴风作浪之地。

任何试图在她身边玩弄心思、挑拨离间的行为,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经此“柳儿事件”,锦华堂内部的风气为之一肃,下人们伺候起来愈发谨慎本分。

而沈清韵在府中的威望,尤其是她那份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细微处见真章的掌控力,再次悄然提升。

这场小病,仿佛一次淬火,让这块璞玉的内在质地,变得更加坚硬而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