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镇国公府,西北角,那处名为“静心苑”、实则与冷宫无异的偏僻小院。

夜色,如同浸透了冰水的巨大幕布,沉重地覆盖下来,将这座本就缺乏生气的院落包裹得更加死寂。

初春的夜风,带着尚未散尽的寒意,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冤魂的哀泣。

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惨淡的月光,勉强透过糊着廉价桑皮纸的窗棂,在房间内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而斑驳的光斑,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与凄凉。

沈清月独自蜷缩在靠墙的一张硬木椅子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半旧的、洗得发白的浅绿色夹棉寝衣,连件外袍都未曾披上。

她毫无睡意,也感觉不到寒冷,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深陷在椅子里。

她没有点灯,似乎唯有这彻底的黑暗,才能勉强容纳她内心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恨意与绝望。

白日里,在文渊阁大学士府那场“文心雅集”上的每一幕,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清晰得令人发指

——沈清韵是如何穿着那身素雅却刺眼的月白裙子,在一众贵妇千金面前从容自若地侃侃而谈,那些她听不懂却让满座赞叹的“友道”、“知音”之论;

是如何在海棠树下,与赵静姝对弈时,那般气定神闲,落子如飞,轻而易举地将对手逼入绝境,赢得满堂喝彩;

是如何被大学士夫人拉着的手,被那些她只能仰望的贵妇们用欣赏、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目光包围着;

还有那些如同苍蝇般围绕在沈清韵身边、不断奉上赞誉的公子小姐们……

而她沈清月呢?

她就像一个多余的、碍眼的影子,小心翼翼地缩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穿着那身寒酸俗气的湖蓝色裙子,无人问津,无人留意,甚至连她刻意模仿沈清韵发型而梳的发髻,都成了几个路过小姐掩口窃笑的对象。

那种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忘、彻底抛弃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收紧,让她无法呼吸,心脏抽搐般地疼痛。

“凭什么……凭什么……”她死死地攥着寝衣单薄的布料,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万蚁噬心般痛苦的万分之一。

泪水早已流干,此刻干涸的眼眶里只剩下燃烧的妒火和彻骨的恨意,

“凭什么她沈清韵生来就是嫡女,众星捧月,享尽尊荣?凭什么我就要因为是庶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才华、名声、父母的宠爱、众人的追捧……甚至连……甚至连那遥不可及的太子殿下的青眼……”

想到那个如皓月清风般的尊贵身影可能也属意于沈清韵,她更是心如刀绞,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头。

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道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王氏端着一碗冒着些许热气的、颜色深褐的安神汤,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看到女儿如同石雕般僵坐在黑暗中,连灯也不点,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汤碗放在桌上,摸索着点燃了桌上那盏光线昏黄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沈清月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布满骇人红血丝,空洞中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

王氏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几乎要裂开,她快步走到女儿身边,触手一片冰凉,更是心疼不已,声音带着哭腔:

“月儿!我的月儿!你怎么还不睡?连灯也不点,这么冷的天,连件厚衣服都不披,你这是要作践死自己,心疼死娘吗?”

她试图用手去暖女儿冰冷的手,却被沈清月猛地甩开。

沈清月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

“睡?我怎么睡得着?娘!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听到那些丫鬟婆子们是怎么议论的吗?

你知不知道今天沈清韵又做了什么?‘京城第一才女’!

呵呵……好大的名头!所有人都在夸她!所有人!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能得到一切?

而我们……我们就只能像臭虫一样,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发霉!腐烂!”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氏看着女儿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中又痛又急,又怕隔墙有耳,连忙压低声音劝道:

“我的小祖宗!你小声些!小声些!当心被人听了去!

她风光她的,我们……我们如今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院子里,有口饭吃,不被人磋磨,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

我们斗不过她们的,认命吧,月儿!”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充满了屈辱。

“认命?安稳?”沈清月像是被这两个词彻底点燃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像老鼠一样躲在这个棺材一样的小院里,每天听着她们的风光,看着她们的笑脸,这就是娘想要的安稳?这就是我的命?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她伏在冰冷的桌面上,压抑地、绝望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不甘。

王氏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女儿单薄颤抖的身体,母女俩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相拥而泣,充满了末路的悲凉。

她何尝不恨?何尝不怨?

恨林氏夺走了老爷全部的宠爱和尊重,怨命运不公让她们母女落到如此境地。

可是,势比人强,她们如今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跟如日中天的林氏和沈清韵斗?

哭了许久,直到眼泪似乎都流干了,沈清月才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的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坚硬,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之前的绝望和哭泣仿佛只是一种宣泄,此刻的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她周身弥漫开来。

“娘,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等待?忍耐?只会让我们在这个角落里彻底烂掉,死掉,像一粒尘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会记得世上曾经有过一个叫沈清月的人。”

王氏被女儿眼中陌生的、冰冷的光芒吓到了,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抓住她的胳膊:

“月儿!你想做什么?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她们斗?

若是被发现,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发现?”沈清月嘴角勾起一丝诡异而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正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娘,你难道真想眼睁睁看着我被父亲和夫人随意配给一个芝麻小官,或者……像件破烂礼物一样,被送去给哪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做妾,一辈子受人践踏吗?”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王氏内心最深的恐惧。

王氏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这确实是她们母女面临的最现实残酷的未来。

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撑,没有父亲的宠爱,一个失势姨娘的庶女,她的婚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给一个门第低微的士子。

更多的可能是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被送去给有权势的人做妾,命运将更加凄惨。

沈清月站起身,走到那扇透进惨淡月光的窗户前,死死地盯着主院方向那隐约可见的、温暖而明亮的灯火,仿佛要将那光芒烧穿。

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既然她们不给我们活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那谁都别想好过!

沈清韵,你想做那人上人,想做那九天凤凰,受万人景仰?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偏要让你从云端摔下来,摔进最肮脏的泥潭里,变得比我还不如!你不是最看重你的名声吗?

不是想做太子妃吗?如果……你的名声臭了,烂了,变得人尽可夫呢?”

一个恶毒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最阴暗角落滋生的毒菌,在她心中疯狂地滋生、蔓延。

她需要机会,需要助力,需要一把能捅向沈清韵心脏的刀……

或许,那些同样隐藏在暗处、不希望沈清韵好过、甚至不希望东宫势力坐大的人,会愿意暗中伸出援手,借她这把刀?

黑暗中,沈清月的眼神,彻底扭曲,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闪烁着冰冷而疯狂的光芒,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