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的目光汇聚到艾拉的那只犰狳上。与另外两只笼中或狂乱撕咬、或惊惧抽搐的同伴相比,服下艾拉那滴紫色秘药的犰狳,显得格外“安静”。它始终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萎靡”状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种“萎靡”之下,隐藏着更为残酷的折磨。它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日、喉咙冒烟的旅人,舌头无力地耷拉着,发出细微的嗬嗬声;它又像一个遭遇了连年饥荒的灾民,腹部微微抽搐,眼神空洞地扫视着周围,似乎在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食物;它更像是一个被剥夺睡眠许久的人,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不断地开合,却始终无法真正陷入沉睡……“饥渴、困倦、虚弱”等,多种足以将人逼疯的负面状态,如同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加在它身上。
讽刺的是,这些强烈的需求感同时涌现,反而形成了一种恶性的平衡,让它虚弱到连专注于满足其中任何一种欲望的力气都没有。它只能瘫在那里,承受着所有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的、缓慢而持久的煎熬。
艾拉似乎是为了向众人更清晰地展示这种状态的诡异与绝望,她轻轻抬手,一枚鲜红的苹果被她随意地丢进了笼中。
那萎靡的犰狳如同回光返照般,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光芒。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那颗苹果,用爪子紧紧抱住,疯狂地塞入口中咀嚼、吞咽。它的动作急切而狼狈,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苹果被它狼吞虎咽地吃下,它那萎靡的状态非但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状态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绝望。它依旧渴得喉咙嘶哑,依旧饿得腹中轰鸣,依旧困得眼神涣散。那颗苹果,仿佛吃进了另一个空间,对它的身体没有产生任何实质的补充。
接下来,又有好奇的围观者不信邪地往笼中丢入清水、肉块,甚至提神的灵草。那犰狳依旧是来者不拒,如同最贪婪的饕餮,挣扎着将所有东西都塞进嘴里。可结果毫无二致,每一次的“满足”,都只会加剧它那无止境的“萎靡”,让它在那多重渴望的地狱中陷得更深。
最终,在一次试图吞咽某块肉干的过程中,它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具早已被无形欲望掏空的身躯缓缓歪倒,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它死了,死在了不断“进食”的过程里,死在了永远无法被填满的欲望沟壑之前。
大厅内一片寂静。立刻有数道强横的神识扫向那只死去的犰狳。
探查的结果让所有人心底寒意更甚,它身体内部的脏器、经脉、血液,没有任何可见的损伤或毒素残留,机能完好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它的头颅之内,本该存在大脑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空洞”。大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吞噬、消融”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的死因并非毒发,也非器官衰竭,而是“活活累死的”,它的精神,它的意识,或者说承载它所有欲望与感知的大脑,在那种永无止境、永得不到满足的渴求中被彻底燃尽、湮灭,最终导致了肉身的死亡。
艾拉平静地收起原本放在桌旁的水晶滴管,声音依旧清冷:“‘无尽渴求药剂’。放大并扭曲其所有生存本能,让满足成为加剧饥渴的毒药,直至承载欲望的容器大脑,在虚假的满足与真实的空虚循环中自我消解。看来,最极致的折磨,有时并非来自痛苦,而是来自……永恒的‘得不到’。”
三位施术者,三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终结方式,让这场宴会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在绝对的诡异面前,众人自身的能力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
就在众人看着三只死状各异却同样凄惨的犰狳,低声议论、难以评判孰优孰劣之时,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现场的窃窃私语。
“依我看,”墨镝放下一直把玩的酒杯,目光淡淡扫过三个囚笼,“是‘瘟疫’输了。”
墨镝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瘟疫”本人,黑袍猛地转向他,虽无表情,但那骤然凝滞的气息显露出他的错愕与震惊。
墨镝仿佛没有察觉到“瘟疫”的情绪,继续用他那波澜不惊的语调分析道:“他的‘狂乱撕咬疫’,效果固然猛烈惊悚,令其自残而亡。但过程过于直白,从发作到死亡,时间太过短暂。究其根本,不过是放大了野兽的破坏本能,使其癫狂。与另外两位相比,少了些……‘研磨’的功夫。真正的折磨,在于过程的绵长与希望的碾碎,而非瞬间的爆发。”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纯粹从“技艺”角度进行的冷酷点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急于结束这场令人不适的宴会。那对双胞胎姐妹的手段,一个作用于灵魂梦魇,一个瓦解心智根本,其残忍程度更在“瘟疫”那直观的肉体破坏之上,且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这个十字军联盟,看似秩序井然,但核心高层的行事风格却让他心生警惕,不愿再多做纠缠。
“瘟疫”紧紧盯着墨镝,黑袍下的目光锐利如刀。虽然没有言语,但墨镝却从他细微的气息波动和那僵直的姿态中,清晰地读到了一种情绪“遗憾”,甚至带着一丝被“背叛”的埋怨。墨镝心中了然,这家伙恐怕是真想跟那两姐妹分出个高下,自己这番话,等于直接判了他“输”,他自然不快。
就在这时,一直善于察言观色、调和气氛的二把手阿尔莱特立刻站了出来,他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容,连忙打圆场:
“大人此言固然有其道理,注重了过程的艺术性。但在下却认为,瘟疫前辈的手段,同样堪称一绝,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显高明!”
他转向“瘟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瘟疫前辈的瘟疫,发动之迅捷,效果之猛烈,让我等皆措手不及。那犰狳从麻木到疯狂自戕,其间所承受的癫狂与肉体撕裂之苦,难道就不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吗?而且,这种速效性,在实战中对敌,往往能起到瞬息定鼎的关键作用!依我看,此轮比试,各有千秋,若论实战之效,瘟疫前辈未必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