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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遥的目光,终于正式投向了后院。

确切地说,是投向了卢傅母正在悉心教导的那四位娘子。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崔攸在自家府邸的后花园“沁芳园”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雅集。名义上是请崔遥赏花,实则就是为了给他和几位娘子创造一个接触的机会。

王刺史家的三位娘子和崔四娘子,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那一日,沁芳园内百花盛开,蜂蝶飞舞。女孩儿们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穿着素雅而不失精致的春衫,坐在花厅里,在卢傅母的监督下,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她们身上,已经有了几分高门贵女的沉静仪态。

崔遥到场时,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与长辈们寒暄过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那几位少女。

“听闻卢傅母乃是京师最有名的教习,今日一见几位妹妹,果然是气度不凡,可见娘子教导有方。”他笑着开口,声音温润如玉。

卢傅母起身,谦逊地回道:“少主谬赞了。娘子们天资聪颖,老奴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场雅集的主题是投壶。这是一种既考验技巧,又能展现仪态的贵族游戏。

崔遥首先示范,他随意地拿起一支羽箭,身形未动,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那羽箭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嗖”地一声,稳稳落入远处铜壶的壶口之中。动作潇洒写意,引来一片喝彩。

随后,轮到娘子们。

王家的大娘子和二娘子,大约是有些紧张,表现平平。三娘子稍好一些,十箭中了三四箭,但也仅此而已。

最后,轮到了崔四娘子。

我隐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透过枝叶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她握着羽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不加掩饰的火焰。她渴望表现,渴望得到眼前这个如天神般耀眼的男子的认可。

这是卢傅母教给她的第一课——抓住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崔遥的样子,试图做出那份潇洒。然而,她的功底尚浅,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第一箭,偏了。第二箭,也偏了。

周围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虽然很轻,但在安静的花园里,却显得格外刺耳。崔四娘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眼圈也跟着泛起了一圈水光。那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正在迅速崩塌。

就在这时,崔遥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到她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持箭的手腕。

“身子放松些,”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气息就拂在她的耳畔,“眼看壶口,心随箭走,不要想太多。”

我看到崔四娘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从脖颈到耳根,迅速漫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崔遥的手包裹着她的手。

崔遥的手很稳,也很温暖。他引导着她的手臂,调整着她的姿势,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就是现在。”

崔四娘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

那支羽箭飞了出去,这一次,它没有再偏离,而是精准地投入了壶中,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中了!”有人惊呼。

崔四娘子自己也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回头看向崔遥。

崔遥已经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看,你做得到的。”

那一刻,日光倾泻而下,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间,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崔四娘子痴痴地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崇拜和爱慕,而是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轮,崔遥又用同样的方式,指点了她在琴艺上的不足,称赞了她新学的一段舞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恰到好处。既展现了他的博学与体贴,又精准地击中了少女那颗敏感而虚荣的心。

他让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与众不同的。

雅集结束时,崔遥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蝴蝶玉佩,递给了崔四娘子。

“今日见妹妹跳舞,身姿轻盈,如蝶恋花。这枚玉佩,便赠予妹妹,聊作纪念吧。”

崔四娘子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枚温润的玉佩,那玉佩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多……多谢少主。”

崔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便与长辈们一同离开了。

他走后,王家的三位娘子都围了上来,艳羡地看着崔四娘子手中的玉佩。而崔四娘子,只是紧紧地将玉佩攥在手心,脸上带着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表情。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这只狡猾的狐狸,正在为这颗棋子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同宗同族,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虽四娘子将改宗卢氏,但卢氏对她的安排,不会选崔氏。

但不妨碍这只狡猾的狐狸利用小娘子的心理,做些什么。

故事的高潮,或者说,崔遥测试的最后一环,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日,陵海城下起了连绵的春雨,崔遥哪里也没去,便留在府中与崔攸下棋。

崔四娘子得了消息,便亲手炖了一盅燕窝羹,冒着雨,撑着伞,亲自送往崔攸的书房。

我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幽灵。

她走到书房外,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崔遥与崔攸的对话。

是崔攸在说话,他用一种试探的语气,笑着问道:“少主,我看你对小女似乎颇为青睐。小女虽然顽劣,但本性不坏,如今又有卢傅母教导。不知……不知少主对她,是何看法?”

我屏住呼吸,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

崔四娘子也停住了脚步,她紧张地攥着食盒的提手,连伞从手中滑落,淋湿了半边身子都未曾察觉。她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能决定她命运的答案。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听到了崔遥的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我非常熟悉的、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叔父说笑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疏离,“四妹妹天真烂漫,确是可爱。只是……”

他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性子还是单纯了些,底子也薄了点。卢傅母虽是高手,但朽木终究难成栋梁。未来无论想入主哪一家,都不是易事,须得多下功夫。就不知她是否吃得了这个苦,能否有这个造化来脱胎换骨了。”

这些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门外的崔四娘子身上。

我看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手中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汤羹洒了一地,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冒着丝丝白气。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崔攸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狼狈的女儿和满地的狼藉,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他压低声音怒斥道。

而崔遥,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崔四娘子,看到了她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没有半分怜悯,也没有半分愧疚。

他对着崔攸微微颔首,道:“叔父,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

他从崔四娘子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仿佛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下人。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知到,崔四娘子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之上,疯狂地滋生出来。

那是一种被巨大屈辱所点燃的、不顾一切的执念。

自那以后,她变了。

她不再需要卢傅母的严厉训斥,她开始疯狂地逼迫自己。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习仪态,站到双腿失去知觉;通宵达旦地背诵诗书典籍,直到嗓音嘶哑;抚琴的指尖磨破了,用布条缠上继续练习。

我偶尔从她的院外掠过,能看到她孤单的身影,在灯下,在月下,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她的眼神变了,曾经的天真和期盼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火焰的深潭。

崔遥郎君说她“朽木难成栋梁”。

她就要让他看看,这块朽木,是如何用血和泪,将自己雕琢成他高不可攀的样子的。

崔遥成功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为自己锻造出了一枚最锋利的棋子。而他本人,在完成这场“测试”之后,便很快将她丢开,再不关注。

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出现了。

三郎君,派人送来了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