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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全神贯注地提防着王婉仪时,一个更深层次的忧虑,缓缓浮上我的心头。

我想起了那个我心底里一直牵挂,也一直警惕的人。

今天的危险,不仅仅王婉仪,还有她。

青梅。

如果说王婉仪是摆在明面上的刀光剑影。

那么她就是淬着剧毒的无形之针,随时可能从最意想不到的角落刺出。

既然谢氏本家的人都已经到了,那么,作为谢氏的影直,想必也已经到了。

我开始仔细地、不动声色地辨认着女眷区的每一个人。

从环佩叮当的小娘子,到垂首侍立的侍女,我一个都不放过,尤其是谢琅身边的那些女眷。我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遍地梳理着那些身影,寻找着那一丝熟悉的痕迹。

我们同为影直。

影直的站姿,看似放松,实则重心稳固,随时可以暴起发难。

影直的眼神,看似低垂,实则眼观六路,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

那种于自然流露间无法掩饰的警惕与力量感,我是能一眼辨出来的。

可是一无所获。

没有一个是青梅。一个都没有。

那种熟悉的、同类的气息,在这片充斥着脂粉香和娇声软语的区域里,完全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

我的心沉得更快了。

找不到,比找到了更可怕。

找不到,意味着她比我预想的还要高明。

她的伪装已经臻至化境,甚至骗过了我这个同类的眼睛。

但我确信,她一定已经到了。

以她的行事风格,甚至极有可能比我到得还早。

说不定昨晚,她就已经借着夜色巡视过整个萧家庄园,将每一个可能的伏击点、每一条便捷的退路都烂熟于心,做好了万全的功课。

她和我,是竞争者。

影直的世界里,一向是优胜劣汰。

既然她的目标,就是替换我,成为三郎君身边唯一的的侍女,或者说,影卫。

她必然是比我还要想赢。

比我更渴望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将我击败。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我手里也揣着底牌,一张关于人性的底牌。

无论青梅的计划多么周密,伪装多么天衣无缝,她的所有行动都必须遵循一个最高准则——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三郎君。

这是刻在我们骨血里的第一要务,是不可动摇、至高无上的铁律。

既然她的最终目标是取代我、成为三郎君的侍女,那么她的第一步,就必定只能是想方设法地证明我“不合格”。

而证明我不合格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我负责护卫的时候,让三郎君陷入危险。

可我,目前是离三郎君最近的人。

任何威胁,必先过我这一关。

除非,有人以我为目标,将我置于险境,让我自顾不暇,从而暴露出保护的空隙。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游戏。

这个分寸感极不好掌握。

因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三郎君都必须无虞,都必须毫发无伤。

这不仅仅指他的性命,更包括他的名声。

一旦计划失控,对三郎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那么青梅的任务便会彻底失败,她自己也将面临万劫不复的惩罚。她敢冒这个险吗?

她会如何设计这个局?是借王婉仪之手,还是另有安排?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性在我脑中飞速推演,又被一一否决。

我的思绪陷入了一个迷宫。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

莫非青梅和我一样,也选择了女扮男装,此刻正混迹在郎君这边的区域?

这个想法让我激灵一下,背后渗出冷汗。

我立刻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用目光不动声色地搜索这边的区域。

我审视着每一个侍立在自家郎君身后的仆从,每一个端着酒盘穿梭的侍者。

我观察他们的喉结,他们的步态,他们手掌的轮廓。

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那些世家郎君们身边的侍从,要么是自小服侍的家生子,带着一股恭顺之气。

要么是孔武有力的护卫,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彪悍。

没有一个,符合青梅那种内敛而锋锐的影直特质。

找不到。

她就像一滴水,完美地融入了大海,无迹可寻。

这种未知,比已知的敌人更让我感到窒息。

就在我心神不宁之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人群的边缘,雁回正悄悄地向我发出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信号。那是我们之间约定的暗号,代表一切顺利。

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他看到我的回应后,身形一闪,很快又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用那个手势告诉我,三郎君的所有行李都已在望霞庄安置妥当,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

他也已经将整个望霞庄的地形踩点完毕,目前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也无特殊情况。

雁回的动作一向迅捷高效。

他的消息让我稍稍心安,至少,我们的后路是干净的。

这意味着,今晚所有的威胁,都将集中在这场宴会上。

我深吸一口气,将对青梅的搜寻暂且压下。

既然找不到,那就以不变应万变。

无论她藏在哪里,无论她有什么计划,只要我守好三郎君,让她无机可乘,她所有的布置都将是无用功。

我把全副的关注力,重新放回了女眷区。

那里,依然是最大的变数所在。

女眷区的席位渐满。

原本喧闹的丝竹与笑语声却忽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

所有人的目光,如有默契般,齐齐望向了后堂入口。

一阵清越的环佩之声由远及近。

今天的女主人,萧将军的夫人,终于在万众瞩目中现身了。

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在数名风姿各异的小娘子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她看上去比传闻中要年轻许多,眉眼温润,气质娴雅,宛如一泓沉静的秋水,却又深不见底。

她身着一袭石青色长裙,初看素净,可随着她的步履,袖口与裙摆处以银线密绣的缠枝莲纹便会流转出清冷的光华,于低调中尽显尊贵。

高挽的发髻上,只斜簪一支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簪,再无旁物。

这份举重若轻的简约,反而比满头珠翠更具慑人的气度。

她的步履沉稳,目光温和地掠过全场,看似亲切,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小娘子们,此刻无不敛声屏息,正襟危坐。

只需一个眼神,她便掌控了全场。

我心中了然。

这便是范阳卢氏悉心教养出的嫡女,将门的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