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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郑小郎君的画。

我心中不禁一动,想到了郑小娘子的画。

她的作品……

她这次似乎并不为风头而来,印象中她的作品并不出挑,画的并不是些艳丽的花朵。

而是只根修竹,含霜的秋竹。

果然,也有人快速想到了这点。

“郑小郎君技艺高超,令人赞叹。不知郑家小娘子的作品何在?”

是萧将军在问。

将军夫人立刻会意,微笑着示意身旁的侍女。

很快,一名侍女躬身退下。

片刻后,便有侍女合力捧着一幅卷轴上来,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画卷展开的瞬间,满室的喧嚣似乎都为之一静。

没有牡丹的富贵,没有月季的娇艳,甚至没有秋菊的傲然。

画上,只有几竿修竹。

那竹子生于石隙之间,瘦骨嶙峋,枝叶稀疏。

背景是淡淡的远山和留白的天空,几片竹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整幅画用墨极简,笔触却格外有力,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清冷与孤傲。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会画出的东西,倒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隐士,在抒发自己不与世俗同流的志向。

在这一片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的作品中,这幅秋竹图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又卓尔不群。

如果说郑小郎君的版画是“入世”的极致,展现的是家族能为世人带来的实际利益。

那么他妹妹这幅修竹,便是“出世”的极致,展现的是一种超越了性别与年龄的高洁品味和心性。

一入一出,一张一弛。

郑家这对兄妹,打出了一套令人拍案叫绝的组合拳。

他们不争一时一地之短长,而是从“实用”和“品性”两个维度,完整地塑造了郑家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实用,意味着可靠、有价值。

品性,意味着值得信任,不会轻易背叛。

“好!”

萧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赏。

他甚至从座位上微微探出身子,仔细端详着那幅画。

“好一竿风骨!好一丛修竹!寥寥数笔,却有千钧之力。

心性之高远,胸襟之开阔,以一介女郎之身,竟胜过在场许多郎君!”

这话的分量,可就重了。

满堂皆惊。

今日到场的郎君,哪个不是出身名门,自诩不凡?

萧将军这一句“胜过许多郎君”,是将郑家小娘子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本将军倒想见一见,是何等样的奇女子,能画出这般风骨的修竹来。”

萧将军目光灼灼地看向夫人,“不知可否请郑小娘子出来一见,请教一二?”

这是何等的殊荣!

要知道,从宴会开始到现在,除了三郎君外,这位郑家小娘子,是将军点名要见的第二个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无数道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郑家女眷席。

在萧夫人的温言相请下,那位郑小娘子,终于缓缓站起了身。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长裙,裙摆上没有任何繁复的绣纹。

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

步履轻盈而沉稳,一步步从席位后走出,来到堂前。

整个人,就如她画中的修竹一般。

清冷,端秀,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小女郑韫,拜见将军,拜见夫人。”

她的声音也如其人,清清冷冷。

萧将军看着她,频频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好,果然是人如其画,画如其人。”

他顿了顿,问道:“只是本将军有些好奇,今日群芳斗艳,为何小娘子不似她人般择一花卉为题,反而画了这略显寂寥的修竹呢?”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她的回答。

郑韫微微垂首,声音谦逊得恰到好处。

“回将军,非是小女故作清高,实是惭愧。

今日在座的诸位姊妹,画技高超,心思巧妙,那一朵朵鲜卉在她们笔下,或娇媚,或雍容,或清雅,皆是神形兼备,令人见之忘俗。

小女自忖画技鄙陋,实在不敢与她们争辉,只好另辟蹊径,选了这修竹来画。”

这番话,先是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姿态放得极低,让人心生好感。

但如果仅仅如此,那就落了下乘。

果然,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的味道。

“况且,秋日将尽,百花凋零。

这满园的秋色里,竹子或许并不惹眼,但它历经风霜,依旧青翠。

我想,纵然秋季会过去,但这属于秋季的坚韧与风骨,也是值得被记住的。”

“啪!”

萧将军竟忍不住一拍大腿,朗声大笑起来。

“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见识不凡!却又过分谦虚了!”

他带着几分长辈的嗔怪。

“过度的谦虚,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画,你的见识,都足以让你站在这里,接受任何人的赞美。”

我心中冷笑一声。

她这番话,看似谦虚,实则句句都在为自己加码。

郑韫却并未得意忘形,反而再次躬身。

“将军过誉了,小女愧不敢当。”

她抬起眼,目光诚恳地扫过席间。

“小女所言句句属实。

今日所见画作,确实有太多令人惊艳之作。

便如方才王小娘子的月季,那神韵当真是我平生仅见。

还有……还有庾小娘子的蔷薇,那份笔力与风姿,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她先是提了第一世家的王婉仪,显得周到得体。

随即,她话锋一转,将另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庾韶,也就是贵妃的表妹,推到了台前。

“说起来,小女今日还听闻一桩趣事。

像庾家阿姊这般眼界高绝的人物,今日竟也遇上了一位让她都备加推崇、引为知己的奇人。”

此言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已经有些放松下来的气氛,瞬间又被吊了起来。

“哦?”萧将军果然被挑起了兴趣。

“竟有此事?能让庾家的小娘子都推崇备至的,会是何方高人?”

“是啊是啊,快说来听听!”

“庾小娘子推崇的人?那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好奇心被彻底点燃。

郑韫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微笑,她轻轻摇头。

“回将军话,具体是何人,小女亦不知晓。

只听闻,那位神秘的知己赠了庾家阿姊一幅画,阿姊将其视若珙璧,等闲人等连看一眼都未能如愿。

想来,定是一幅精妙绝伦、世所罕见的墨宝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出了“有这么一个人”,又用“庾韶珍藏画作”这一行为,将此人的才华和神秘感烘托到了极致,最后再以一句“我也不知道”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无意中听到八卦并分享出来的天真少女。

她为何要把芷薇娘子推出来呢?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庾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