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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拿到了关于崔氏本家更详尽的情报。

崔遥,崔氏宗主的正室嫡妻柳氏所出。

崔氏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柳氏出身本地豪强望族。

嫁入崔家后,便只得了崔遥这么一个儿子。

而右仆射此生,除却正妻,便只纳了一名妾室,即崔玥的生母顾氏。

顾氏亦非寻常人家,乃是另一地方豪强之女。

她也只诞下一女,便是崔玥。

自此之后,右仆射的后院再无所出。

形成了这一妻一妾,一子一女的奇特格局。

情报上说,右仆射公崔延对这个庶女崔玥的宠爱,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亲自为她取名“玥”,意为上天所赐的掌上明珠。

这在重男轻女、讲究嫡庶尊卑的门阀世家,已是极大的殊荣。

据说崔玥幼时,崔延时常将她抱在怀中。

甚至带她出入各种重要的社交场合,其风头一度盖过了身为嫡子的崔遥。

看着情报上不多的文字,我却能察觉其中的冷暖扑面而来。

在那座雕梁画栋却深不见底的崔府大院里。

一边是父亲将庶女高高举过头顶,让她沐浴着最灿烂的阳光雨露,享受着毫无保留的父爱。而另一边,是嫡母柳氏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独守空房,对着孤灯垂泪。

我几乎能看见,年幼的崔遥,在母亲因父亲的偏爱而神伤时,是如何笨拙地模仿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手舞足蹈地讲着从府中学究那里听来的笑话,只为换取母亲一丝转瞬即逝的笑颜。

他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用尽心思去温暖他那同样被冷落的母亲。

崔玥的存在,就像一根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尖刺。

日复一日地扎在柳氏和崔遥母子的心头,她越是得宠,那根刺便扎得越深。

她享受的每一分父爱,都像是从本该属于崔遥的那一份里剥夺而去的。

这份情报,让我对今日崔遥那番看似无理取闹的发难,有了彻骨的理解。

他不是真的在指责我“诓骗”崔玥,那声色俱厉的背后,藏着的是一种多么扭曲而笨拙的保护。他害怕,害怕这个被父亲宠得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舍妹,会被我这个来历不明的“陆云娘子”所利用,成为别人对付崔家的棋子。

或是更糟,成为对付他这个嫡子继承人的棋子。

他的戒备,源于他的身份。

也源于他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混杂着嫉妒、提防与关切的复杂情感。

我将情报纸页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

生在门阀,崔玥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崔遥,看似拥有一切,却又在最基本的情感上,匮乏得令人心疼。

自那日与崔遥交锋之后,崔玥也很快得知了。

她向我道歉,也流露出说不出的黯然。

那日,微雨。

阁中客人难得地少了些。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檀香与微润的土腥气混合的味道,别有一种安宁。

崔玥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拨弄着一串新到的南海珠。

那珠子颗颗饱满圆润,光华内蕴,是我特意命人从南海采买而来,价值不菲。

她纤细的手指在珠串上滑过,拨弄了许久,却终究是意兴阑珊地放下,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云娘子。”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我为她添茶的手微微一顿,将温热的茶汤注入她面前的白瓷杯中,没有作声。

只是静静地侧耳,做出一个聆听的姿态。

“你说,兄长为什么会变呢?”

果然。我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迷蒙的雨丝。

“遥兄长小时待我极好的。”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弧度。

像是在打开一个珍贵的回忆宝藏。

“我阿母的院子偏僻,围墙也高。

小时候,有好几次,他都偷偷爬过那面高高的墙,就为了给我送一包刚出炉、还烫手的桂花糕!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桂花糕用油纸包着,热气腾腾的,香得不得了,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软,能一直甜到心里去。

他那时候会笑着揉我的头,说我是个小馋猫。

还让我快点吃,别被他阿母院里的下人瞧见了。

他连袍角被墙头的碎瓦刮破了也不在意……”

那抹甜蜜的弧度在她唇边停留了片刻。

但很快,就像被风吹散的云烟,化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可惜……长大了,他就没小时候那般好了。

他现在对着谁都是一副笑咪咪的翩翩公子模样,温和有礼。可唯独对我,总是冷冰冰的。

有时候在府里遇见了,他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发寒。

我也没惹他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她低下头,声音变得消沉。

“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阿母……

他阿母不喜欢我阿母……所以他也不喜欢我了。”

这是高门宅邸里最隐秘也最伤人的疮疤。

我心中一紧。

忙掩嘴做出噤言的手势。

“玥小娘子……”我斟酌着开口。

“云娘子,我相信你,你不会乱说的。”

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会觉得特别难过……”

她的眼圈彻底红了,却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我明明也是有阿兄的人,却感觉像是没有一样,想亲近,却隔着万水千山……

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别人家的兄妹,可以一起说笑,一起玩闹。”

短暂的沉默后。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绽放出一个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容。

“不过,珉兄长不同!”

她兴奋地凑近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珉兄长和遥兄长恰好相反!

遥兄长是外表看着笑咪咪,实则对我冷冰冰。

可珉兄长呢,他对别人都是冷冰冰的,惜字如金,可是对我却是笑咪咪的!”

她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

“他会听我说话,不管我说多少傻话,他都很有耐心地听着。

我棋艺不精,他会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指点我。

前几日,他还特意给我送来一只稀奇的小鸟,说我一个人在院里闷了,可以逗着玩解闷。

云娘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珉兄长这般待我,我觉得,我也终于是个有兄长疼惜、爱护的小娘子了!”

看着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珉兄长,崔家三郎君,我的主人——崔珉。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三郎君会对这位玥小娘子另眼相看。

在这座充满了虚伪、算计的京师里,在这座人人戴着面具演戏的崔府深宅中,崔玥的这份率真,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亲近与崇拜,是一捧未经任何污染的清泉。

崔遥给不了她的,崔珉给了她。

崔遥因为嫡庶之别、因为母亲的怨怼、因为继承人的身份而必须对她竖起的壁垒,在崔珉这里,却荡然无存。

三郎君他自己,作为庶子,又何尝不是曾在世人眼里应被忽视、被排挤的存在?

作为家主妾室湘夫人的独子,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那种渴望亲情却求而不得的滋味。

所以,当崔玥毫无保留地将一份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功利目的的兄妹之情投向他时,他感知到了。

他对于真情实意,远比身为影子的我,所看到的要敏锐得多,也……渴望得多。

我握着崔玥温热的手,听着她雀跃地讲述着崔珉的种种好处。

心中对三郎君作为主人和棋手,也恍然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的主人,也并非只是一个冷酷的谋略家。

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温暖。

而我,作为他锋利的刀,忠诚的影子,此刻从这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身上,窥见了他内心柔软的一角。